我緊緊盯着他的眼睛,見他露出了松了口氣的表情,死死扼住的呼吸才順暢了一些:“夠的話,爸爸都拿走吧,如果擔心典當的時候被發現,我這裡有按年月擺放收整,我找一些早期的給你。”
我爹連連點頭,但又想起是在我面前,男人的面子讓他重新正經起來。
他輕咳兩聲,帶着愧疚摸摸我的腦袋,向我道歉:“是爸爸對不起你,你放心,等生意周轉好,爸爸幫這些都給你買回來,送你更好的、更漂亮的首飾!”
後面這句話不像是畫餅,反而帶着某種自信,似乎是有什麼十足的把握會翻盤一樣。
簡直就像……賭徒。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日漸西下,如血的紅光融在我的右臉,仿佛将我撕裂成兩半,另一截淹沒在黑暗中。
我看着站在血光中估算珠寶價值的男人,輕聲開口:“爸爸,不要賭哦。”
商人如賭徒,但賭徒絕對不會是商人。
我攀上他的手臂,恍若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般仰頭望他,臉頰稚嫩青澀,有種脫離世俗的懵懂,符合世人對沉溺學海的須彌學者的刻闆印象。
我輕飄飄地對上他的視線,璃月人最常見的黑瞳如墨一般,又或許是有了化貓的能力,瞳孔似乎正在黑暗中如貓般一點點放大。
“我讨厭賭徒。”
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飛快地避開視線,抽出自己的手臂,卻欲蓋彌彰地不趕挪遠距離,畏懼中又夾雜着對自己莫名反應的羞惱。
他點點頭,很快就恢複了原樣:“爸爸當然知道當賭徒不好,不會碰的。”
不愧是奸詐的老商,反應能力還挺快。
——
我在之後很快就約了行允見面,旁敲側擊問他我爹最近的動向。
商界不是我這輩子觸及的領域,找行允更方便,而行允果不其然給了我更多的信息。
但與其說是行允透露給我的,不如說是他不擅僞裝暴露出來的。他嘀嘀咕咕不願說多,隻是問我:“你對你父母是什麼看法?”
我挑挑眉,忽然不願意再在他面前裝小女孩,想讓他見識一下人性的險惡。
我反問他:“你是想聽【缈缈】的回答,還是【斯黛爾·忒勒斯】的回答。”
行允愣了一下,他遲疑了一下問:“有什麼區别嗎?”
我說:“後者會更真實一點,但會更殘酷,可能會讓我在你心裡的美好印象徹底破碎,你……”
不等我說完,行允迫切地打斷了我:“我想聽斯黛爾的回答!”
他擔憂地,關懷地望着我,真切地關心我的一切:“每個人的内心都理所當然地會有與外在完全不同的一面,畢竟那個地方才是可以肆無忌憚放松的唯一空間。”
“你願意為我展露出來是信任我,是我的榮幸,我不會為此改變對你的看法。”
他說:“因為無論如何,和我一起長大的【缈缈】妹妹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麼?”
我被他的一番話沖得暈頭轉向,險些反應不過來。
行允似乎是我認識的所有關系最親密的人裡唯一幸福快樂的人,他如一匹快樂的馬駒在我身邊活蹦亂跳,橫沖直撞,陽光地讓我偶爾都會因為曾經短暫地嫉妒過他的人生而自慚形穢。
我眼瞳震顫,幾下挪動,又很快垂下眼簾遮住自己的失态。
我輕聲說:“我恨不得他們去死。”
行允握緊了我的手。
“在我的人生裡,無論是作為林缈還是斯黛爾,都從未從他們身上獲得愛意。”
我迫切地想要告訴他我對他們的恨意,我想告訴行允,千萬不要因為我的緣故對我做錯事的父母伸以援手,他們不值得。
“你知道為什麼我身體不好嗎?我其實是很正常的,是因為我爹小時候私自帶我改了名,我媽發現後惱羞成怒,用冰元素力硬生生把我打暈了,留下了後遺症。”
“我不是天才,行允,按正常來說我是沒辦法這麼早考上教令院的。是我媽在逼迫我,我想好好活着,不得不拼盡全力考上去。”
“我讨厭别人逼迫我做事,更讨厭我爹逼我去學琴棋書畫,去社交待客。我的人生為什麼這麼可悲,我一定得考上教令院才能有出路?”
我越說越悲哀,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是被神所厭棄的,為什麼兩世為人我的親情都如此寡薄?
我問他:“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為什麼我的父母,我最親的家人都不愛我?”
行允一直都緊握着我的手,他的雙手溫暖着我冰涼的指尖,盡管雙手交疊也毫無旖旎意味,隻餘他對家人的關愛。
“缈缈,别難過。”
行允對我說:“你是我的妹妹,我一定會幫你。我是飛雲商會的繼承人,有我保護你,你隻需要好好地、快樂地生活下去,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第二天,行允行動迅速地把我送上了前往蒙德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