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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完電話後的留雲真君破防了。
她來回踱步,叫嚷着要走:“帝君究竟是何意,缈缈本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怎麼不說清楚一些,看她都哭成什麼樣了!”
一想到方才通話中的哭聲,留雲覺得自己也馬上就要昏倒了。
理水疊山真君歎了口氣搖搖頭:“人類還是太脆弱了,萬事還未理清,居然就哭成了這樣,一點都未曾繼承到帝君的堅韌。”
留雲大怒:“你個昏頭的老翁!敢當着我的面說我家孩子的壞話!”
“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這哪是壞話,從你口中說的倒像是我與孩子計較!”
眼看着兩隻仙鶴就要當場打起來了,削月築陽真君趕忙勸架。面對越老越不着調的同事,魈扶額搖了搖頭,看着衆仙也互相串通好了接下來的戲份,當下就要離開。
留雲趕忙大喊:“降魔大聖留步!”
風已四起,帶動魈的衣擺,他虛扶着顯現于掌心的傩面,回首應道:“方才對話我已聽清,隻是夜晚妖魔湧動,待到卯時,我自會将她帶回。”
說罷,身影随着風聲消散。
不知是不是帝君仙逝的消息傳播太快,夜晚魔物肆虐,直到天邊微亮,魈才得以脫身,匆忙趕往須彌。
于窗邊落下的魈與一夜未睡的我直接打了個照面。
他似乎是開口想說些什麼,但在看到我憔悴的面容時頓了頓,罷了又開口道:“振作些,你如此模樣,帝君……留雲真君見了定要心痛。”
我隻擡頭問他:“帝君真的死了嗎?”
魈啞然,他不知如何開口,他知道帝君不曾将假死的消息告訴小輩們,各位仙家子弟都被蒙在鼓裡,但他沒想到帝君會連最疼愛的孩子不予知曉。
哪怕是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着想,帝君也該傳個消息讓人安心才是,畢竟這個人類幼崽脆弱又易碎,光是聽到個假消息就如遭重擊,讓帝君十幾年來勤勤懇懇養好的身體一朝回到解放前。
莫非是帝君另有打算?
生怕打亂這個重要計劃的魈不敢多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在我看來就是在變相肯定我的話,我頓時覺得眼前一黑,下一秒就可以原地去世了。
魈着急忙慌地把險些又要暈過去的我接住。
臨走前,他對艾爾海森道:“越國跨境不易,如今形勢複雜,這孩子恐怕得在璃月多呆些時日,晚些時候我再送回來。”
艾爾海森點點頭:“無妨,璃月有她的長輩親友,能多照顧她是好事,到了家至少也不會因為擔心夜不能寐。”
魈點點頭,帶着我轉身離開。
出于對我身體的考慮,魈沒有直接将我送到留雲真君那邊,而是帶着我在望舒客棧的露台停下,徑直走向了菲爾戈黛特:“請幫我收拾一個頂樓的房間出來,勞煩了。”
菲爾戈黛特看起來被吓了一跳,她沒想到魈會親自下來找她說明,下意識看了看周圍,才反應過來此時是淩晨,天邊才堪堪亮起,并沒有多少人來往。
她沒有對我的存在多言什麼,隻是點頭應好:“請稍等,我這就上去。”
她認出了懷裡的少女身份,雖然詫異其與仙人的親近,但也明白一同聲名遠揚的還有她病弱的軀體。此刻好奇與盡職,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因此立刻行動了起來。
頂樓少有人涉足,收拾起來并不算麻煩,菲爾戈黛特不放心别人,自己親身上陣收拾出了一間房,還貼心地開口問道:“這個點叫大夫恐怕有些困難,但客棧也有些應付感冒受涼的藥方,需要叫人熬一碗送上來嗎。”
魈看了眼我疲憊蹙起的眉頭,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是藥三分毒,她身子弱,輕易還是不碰其他藥品,送點姜糖水就好。”
菲爾戈黛特點頭退下,我也終于躺進了柔軟的被褥中。
困倦和擔憂兩種情緒互相争奪着我的心緒,我一邊忍不住想要阖上雙眼,一邊又焦躁地精神振奮,隻能蜷縮着給自己調整一個舒服安心的睡姿。
“凡人的身體承受不住你這般思慮過甚。”
魈的聲音在床邊傳來,他伸手有些生疏地拍拍我的腦袋,道:“早些睡罷,睡醒後吃飽飯,我帶你去見留雲借風真君。她昨晚聽說你哭着要回家,拜托我連夜将你帶回來的。”
我躲開他的手,鑽進被窩裡不作聲。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對着魈胡攪蠻纏,魈反而不習慣了起來。等菲爾戈黛特端着姜糖水敲響門後,他反倒是拘謹地站在我床邊,看起來有些苦惱,說出來的話也直愣愣的:“先起來喝些,清早風涼,容易感冒。”
菲爾戈黛特看着仙人這不曾見過的新模樣,沒忍住微微揚起嘴角,開口接話:“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代勞。”
魈幾乎是有些迫切地将姜糖水遞了回去,末了才附加一句解釋:“小孩子喜歡鬧脾氣,我不曾應付這些,照顧人的事就拜托你了。”
說着幾步退遠,從窗口消失。
菲爾戈黛特将視線轉移到了床上,她心裡感歎仙人的偏寵,二十已過的年紀,無論放到哪個國家來說都算不上年幼,卻還是能得到仙人一聲“小孩子”的稱呼。
“林小姐,先起來喝點吧,喝完再睡也不遲。”
菲爾戈黛特輕聲哄着,端着碗在床邊坐下,卻得到了一聲悶悶的詢問:“帝君真的遇害了嗎?”
菲爾戈黛特歎了口氣。
她俯下身拍拍被子,輕聲安慰:“我也不想騙你,但璃月港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往生堂的鐘離先生已接管了帝君大人的送仙典儀。木已成舟,你要看開些,别哭傷了自己的身子。”
淚水又一次溢出眼眶,哭多了的眼睛早已有些腫痛,即便是被輕飄飄的眼淚劃過也帶來一絲痛感:“嗚嗚,連往生堂都出面了,那一定…一定……”
等等,鐘離先生接管的送仙典儀?
我猛地坐了起來,直直望向菲爾戈黛特:“你說誰接管的送仙典儀?”
菲爾戈黛特有些不解:“是往生堂的鐘離先生,我記得鐘離先生和你是結交多年的情誼,你應當也知道,鐘離先生通曉古今,是主辦送仙典儀的不二人選。”
我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又看向窗外,巨大的驚喜沖擊了方才悲傷的情緒,我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噗…哈哈,送仙典儀?鐘離先生主持送仙典儀?”
又喜又悲的情緒在我臉上不斷切換,我深吸了一口氣,長長歎出,一瞬間思緒萬千變化。最後盯着窗外的景色,也隻化作一句歎息般的喃喃:“鐘離先生怎麼也不告訴我呢?”
害我在這哭了半天。雖然我也知道其中有無數原因,比如假死事大需要暗中穩固國本,他無暇顧及我;比如信件不安全不能讓信息有流露的可能,所以他沒辦法将事情說的太清楚。
但歸根結底,他還是沒告訴我。
我哭得眼睛都痛了,現在跟我說本人在璃月港主持自己的葬禮,搞半天聯同仙家上下全都瞞着我呢。
菲爾戈黛特不敢說話了,她生怕魈回來質問她怎麼才走就把人照顧瘋了。
我接過姜糖水一口氣悶完,恢複冷靜,對菲爾戈黛特說:“打擾了你了,老闆。我先睡一會兒,等會兒魈上仙來了告訴他,我不去奧藏山了,我要回璃月港一趟。”
眼睫垂下,遮掩眸色:“我要親眼去看看鐘離先生是怎麼主持送仙典儀的。”
那可是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千年難見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