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一手捂住額頭,有些承受不住:“這同她從前一般……不,是更麻煩,吵得人煩心。”
溫迪笑了:“但很可愛,不是麼?”
魈沒有接話,但雙眼和懷裡的小孩在一瞬間對視,仙人金珀般的雙瞳倒映在人類嬰孩澄澈如墨的眼眸内。在林缈仔細專注地觀察他、記住他的時候,魈也将她的模樣刻進了腦海。
魈想,他不該與人類接觸的。
仙人壽命漫長,千百年後,他仍會清晰地記得這孩子的模樣。記得她雀躍的笑聲,記得她明亮的雙眼,記得眼淚蹭過脖頸的觸感,一如他記得千年前與兄弟姐妹們相處的時光一般。
可那時候,記憶中故人已逝,他腦中的一切會成為新的傷害,為他麻木的心平添一道傷口。
他甚至可能見不到林缈血脈的延伸,因為她的身體被冰雪侵蝕過,能存活已是不易,妄提誕下子嗣。
“魈,時間是一旦流逝,就再也無法挽回的東西。”
溫迪輕輕戳了戳小孩柔軟的臉頰,這一刻的笑容溫和得遍布神性,光透過風,為他纏上神的布衣:“多難得的機會啊,你能再看看她小時候的樣子,一旦錯過了,可就再難有下次重現的奇迹了。”
魈聽罷,伸出手,虛虛地沿着臉頰的邊沿撫摸了一圈,最後在短短的下巴處用指節輕輕一碰。
他聽見那孩子用格外清晰的聲音喊了句:“魈。”
——
陸路是從須彌到璃月最快的路,雖然水路要更方便,但航船實在太慢,路上還容易有各種突發狀況。隻是陸路再快,在人類的腳程下還是有所限制,等四人真的趕到目的地的時候,時間已過去許久。
由于其他三人對于璃月算得上除理論知識外一無所知,唯一陪着林缈來過璃月港的賽諾便負責了帶路,将幾人領着向往生堂走。
雖然一路過來已經幾乎榨幹了所有的精力,但還是先看看想見的人如何再說。
但就在四人進入到相比長街額外陰冷了一些的内巷時,一道清脆的童聲忽然響起,在寂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猛的頓住,瞳孔微縮,立刻朝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個穿着璃月服飾的女孩蹲在地上,烏黑的長發幾乎包裹全身,眼眸如墨,交雜着早慧的成熟與孩童的天真。
記憶中熟悉的模樣,熟悉的聲音再次呈現在眼前,沖散了艾爾海森的冷靜從容。
——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的感覺,總之就是,現在的我不太适合思考。
那個我本來應該是才認識沒多久的鐘離先生跟我說,我遇到了一點事情,讓我先順其自然,遇到事情不要想太多,等過段時間我就會明白怎麼回事了。
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雖然我确實對他有好感,但這種謎語人的感覺好讨厭,我不喜歡。
我直白地說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能不能講簡單點告訴我?”
鐘離沉吟片刻,回我:“簡單來說就是,你的身體變成了孩子,靈魂卻是成人的形态,所以你會覺得契合不了身體。不過過幾天這個情況就會緩解了,所以不必擔心。”
我瞬間冷汗就掉了下來。
怎麼回事,難道我重生穿越的事情被發現了?現在是什麼情況,準備軟禁我,好從我嘴裡挖點消息出來嗎?
我立刻跳下了床,頭也不回地往外跑:“我要回家!”
結果我剛跑出門就撞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人腿上,那個藍頭發的青年彎腰将我抱起,問:“怎麼跑這麼急,是想去哪裡玩麼?”
我立刻開始掙紮:“放開我!我不認識你,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诶?缈缈冷靜,你聽我說……”
“不要!”
我的聲音幾乎是歇斯底裡的大,引得周圍一群人都圍了上來。可放眼望去,滿屋子的人除了鐘離我沒一個認識,如今鐘離在我心裡也變得不可信了,我隻覺得害怕。
我想回須彌去找艾爾海森,拜托他和佩爾塞祖母幫幫忙,趕緊救救我。
這麼想着,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我哭喊着反抗:“别抓我,我家裡有錢,你們放過我吧!媽媽、媽媽救我,爸爸!”
我的哭聲卻讓屋内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那個熟悉的藍發青年一把摟住了我,他的聲音不知為何染上了難過,寬大的手掌蓋在我的腦後,一下一下地撫摸我的長發。
“不要向他們求助,缈缈,他們是人渣。”
青年在我耳邊輕聲道:“我是行允,是你哥哥。缈缈别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我震驚地擡頭,也不顧眼淚還在臉上了,終于明白為什麼眼前的青年帶着一股熟悉的感覺,這不就是我前段時間才認識的飛雲商會大公子行允的等比放大版嗎?!
而在行允的解釋下,我才終于明白了鐘離那些話的意思。
我是十幾年後的我,因為某些原因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所以才會說【身體變成了孩子,靈魂卻是成人的形态】。
我其實不太能相信他們說的話,可大腦實在混亂,我總覺得有幾股不同的記憶在我腦内交織纏繞:前世的記憶,憑空出現的在這個世界的童年回憶,以及一些未來的印象。它們像三道平行線,交錯出我雜亂的一生。
行允确實沒有傷害我,我又确實無力反抗,因此隻能順從。
直到我看見了艾爾海森。
長大後的,滿臉疲憊的艾爾海森。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雖然不認識他身邊其他三人,但我還是第一時間站起身朝他跑了過去。
他變得好高,我在他的身邊隻能擡頭仰望他,仰得脖子都酸了。但他很快就蹲下來,他半跪在我身前,有些不知所措地朝我伸手,而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撲進了他的懷裡。
我為周圍超出控制的一切感到不安,死死地扒住我眼前唯一的浮木。
“這裡好多我不認識的人,還有我不熟悉的人,他們不讓我回家,卻都說自己跟我很好,這太奇怪了。”
我抱住艾爾海森的脖頸,把臉埋在他的肩膀:“幫幫我,艾爾海森,我好害怕。”
“帶我回你家吧,我們去找祖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