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僅在前些年偷跑出城被他們阻攔時見過他們幾面,對他們多少還有些印象,憑着一點記憶,他畫了幾張畫像托亦邪鳥帶給了他們,讓他們照着畫像找人。
擱下筆,他擰眉思索起了這八個人的分布。
碼頭在城東,前些年出城有三個人攔着,去拓金山走西鸾門出去時最多隻有兩人,據此他推斷守在這兩處城門的人數應當也是這個數字。
光兩個城門就五個人,怎麼找了四個城門才找到了三個?其餘的人哪去了?
城東是碼頭,城西是奔荒月宮的方向,東西兩個城門多安排點人是正常的,剩下三個人盯兩個城門……萳芳門應該會有兩個人吧,城南番商雲集,他幹過混在貨物裡出城的事。
白藤指節用力敲着額角,心裡一陣煩悶,有些思念黑衣。每每碰上這種頭疼的事,黑衣在他心中都會變得格外可愛。
午後,他沒有飲梨花米露,而是假作鎮定地剝了一顆薄荷糖含在口中,然後躺進了被子裡。
窗外秋雨敲着格窗,桂花早落盡了,縱使江南秋來晚,到了十月也不免有秋葉開始随風飄落,零零碎碎的鋪了滿院,煞是好看。
白藤就這樣在透骨生涼的秋風和薄荷清香裡睡着了,而與他隔江而居的黑衣,卻是剛在飯桌上和自己親娘大吵了一架,此刻正把自己鎖在屋裡梗着脖子生悶氣。
起因是黑母見他回家呆了好長時日,又有了上心家中生意的苗頭,便想趁熱打鐵讓他把親給訂了,誰知這可觸了黑衣的逆鱗,他當場就拉下了臉。
黑衣的兄長黑天脾氣是實打實的溫厚,娶的妻子亦是溫柔賢淑,看出弟弟的不情願,他趕忙打圓場:“爹剛走,小弟還得守孝,娘急什麼?婚姻是頭等大事,可不能心急點錯了小弟的鴛鴦譜。”
黑衣聽得出黑天最後一句話裡暗含的深意,從小到大,家中屬這個兄長最懂他的心思,黑天打他一回來就看出他心裡是住了人了。
黑母顯然不願放過這個機會,給黑衣夾了一筷子菜,繼續絮叨:“這種事哪有到臨頭了再做準備的?早好些年娘就挑着呢,現在就等你小弟點頭了,不能娶親好歹也先把親訂下來。”
“元夕——”黑衣胃口全無,把碗一推,叫母親的侍女道,“娘醉了,扶娘回房休息,再煮碗醒酒湯。”
元夕一愣,沒反應過來二少爺的意思,滴酒未沾的黑母最先反應過來,氣得重重一撂筷子:“你小子以為娘在說醉話?!”
黑母自打嫁進黑家就一直在幫襯着夫君經營家中生意,夫婦二人共進退,多年沉浮名利場,養就了她雷厲風行的性格,由昔年那個明豔的美人逐漸變成了現在這個稍顯銳利的中年婦人。
不待黑衣開口,她又一指頭戳上了他的額頭:“别想再拿你喜歡男人那套來糊弄,那時你小,心性不定,娘不與你計較。現在你爹走了,你也該長大為家裡考慮考慮了。”
黑衣不出聲,用喝酒的氣勢兜底飲盡了杯中茶,又要倒第二杯。
黑母按下茶壺,口氣放緩:“娘挑的你要是不喜歡,你就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娘讓媒婆照着給你找就是了。”
“我喜歡皮膚白的……”藤喵喵那種蒼白蒼白的,涼玉一樣,摸着就舒坦。
黑母失笑,心道這個兒子還真是改變不少:“大家閨秀哪個不是膚如凝脂?還有嗎?”
“還得喜歡小動物,家裡得養着貓、花鯉、綠毛龜……”黑衣嘴上說着,心中不免開始思念白藤,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回流風城去。
聽到綠毛龜時,黑母微微蹙了一下眉,好在不算太離譜,便也沒出聲打斷他。
再往後聽去,似乎就有些偏離正常軌道了。
“還得會舞刀弄槍,遇到危險時要能一打十保護我;脾氣不能太軟;算賬不能太好……”
“停!”黑母忍無可忍地叫停了他,鳳目圓睜,“你成心給我添堵是不是?!還舞刀弄槍一打十?!靠她保護你我養家丁來做什麼?!”
黑衣犟道:“反正我心上人就是這樣的,我還真不信世上能有人能比過他去。您若硬要娶……就自己娶吧!”
“你……”黑母被憤然離席的兒子氣得一口氣堵在胸中不上不下,長媳孫氏和元夕圍過來又是拍背又是喂水,把一屋子仆婢慌了個手腳朝天。
黑天倒是淡定,他這個娘打年輕時就氣性大,習慣了就好。看着母親順過了氣,他适時為她盛了碗紅棗粳米粥,看着她喝下一勺方勸道:“聽小弟的話,他似乎在流風城有了中意之人,娘不如先讓他把人帶來見見。”
“哎呦!怎麼你也跟着胡鬧?”黑母放下碗,埋怨的目光看向黑天,“沒聽他說那家姑娘又會舞刀弄槍脾氣又硬嗎?小衣打小就嬌氣,真和她成了親吵嘴都吵不赢!”
黑天憋着笑,沒有告訴她黑衣找的必定是個男人,隻是含糊勸慰:“這個弟媳倒是和您對脾氣,您和爹不照樣恩恩愛愛地過了一輩子麼?”
提起亡夫,黑母一下洩了氣,這麼一想,倒也不是不成,就是……唉!她實在不甘心啊!
黑天不給母親生悶氣的時間,乘勝追擊,和孫氏一唱一和的,終于勸得母親松開緊皺的眉,臉上現出了點笑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