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内,趙崇約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端起茶盞,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頓了許久後放下,随之而來是長長一歎。
“府君,駱侯來了。”
雪下得正大,陰沉的天,愁雲慘淡。火把俱已點着,李汀鶴和趙崇約起身至府衙大門迎接。
駱明河下了馬車,環顧四周。幽州府衙規模和營州的差不多,邊疆沒那麼多油水可撈,大門的朱漆都掉了不少,好在火把點得通明,散着熱氣,雪花撲面,旋即在臉上化開。
“君侯,何來遲也?”趙崇約上前寒暄,駱明河随行的人并不多,似是隐秘出行。
李汀鶴亦步亦趨,頭次見靖北侯,心裡生了幾分畏懼。駱明河壯年封侯,是天骁軍生殺予奪的大将,眉眼生得酷肖其父,貂皮大氅下是雁銜瑞草紋的绯袍,蹀躞帶下绶帶及膝,銀魚袋挂在一側。
面對封疆大吏的熱情招待,駱明河并無局促不适,優遊從容回以一禮。李汀鶴暗暗想道,這駱九川真會教兒子,明明自己是個大老粗,卻把孩子教得跟世家子沒什麼區别,舉手投足合乎禮儀挑不出一絲錯處。
估計是因為其母崔氏的緣故。駱明河道:“雪天叨擾,多有得罪,府君諒解。茲事體大,明河不敢怠慢。”
李汀鶴跟着二人入府衙,老鄭帶着一幫仆役退下,其間隻剩三人。
“君侯為的,可是駱公之事?我早有耳聞,駱公無端遭陷害,小人作祟,實在可惡。”趙崇約先是表态,此舉為了讓駱明河放心,有些做得太過,李汀鶴看着,也不敢出聲。
“陷害與否,家君還未表态,隻說讓我前來調查,若是污蔑,按大周律處置,若不是,那就隻能按家法了。”
李汀鶴舉茶盞的手懸在半空,茶香透過茶盞蓋絲絲袅袅沁了出來。什麼意思?按照家法?要是真按照家法,這個私生子就是長子,記錄在宗譜上,豈不是妨礙駱明河?
不過這麼做,确實有駱九川的理由。若不理私生子,正全了抛妻棄子的罵名,若将私生子帶回,坦坦蕩蕩,倒合他豪俠的氣概。
“君侯放心,我已經派人去山上一查究竟了。”趙崇約順着對方的路托大,盧蕤出發的動機就變成了“替駱家徹查家務事”。
這樣一來,功勞算在趙崇約頭上。
李汀鶴心下焦急,作為一個不輕易得罪人的“老好人”,一開始是他勸盧蕤毛遂自薦,若是立下大功為他人做嫁衣,屆時又該怎麼對盧蕤解釋?想着想着,他呷了口茶,嘴燙得起了皮,卻因極度緊張,活生生忍了下去。
駱明河眼睛一轉,“家務事,就不勞府君插手,多謝府君擡愛。不過,我想知道,傳聞中的‘長兄’,到底是誰?府君可查出來?”
趙崇約和李汀鶴面面相觑,他們也是今日才知道此傳聞,具體什麼,還得問顔煥,畢竟誰天天有閑情逸緻操心山裡土匪誰是駱九川的私生子?
“此子沒入宗譜,如何算得長兄?君侯别着急,查探的人還沒下來,咱們靜觀其變便是。”
“好,有府君這句話,明河也就放心了。”駱明河坐得筆挺,像桌案上的筆架,半晌竟是紋絲未動,面前的茶盞也未曾舉起,“營州給朝廷上供的絲絹,本來是富戶鄒标掌管,結果鄒标在幽州境内失蹤了,我派天骁軍去查,結果查出來,是霍家寨的人劫了那批絹。”
趙崇約沒想到火燒眉毛了,駱明河還惦記着那批絹,看來是想借機發揮。
“如若君侯還想着怎麼跟朝廷交差,”趙崇約有意打發駱明河,“我可以從庫房内挪些補上。畢竟也是我們幽州治安無方,連累君侯。”
“豈敢。匪患猖獗,自家君在時便是如此,幽州營有心無力,也屬正常。”駱明河三言兩語就給此案定了性,“天骁軍正閑着,還不到春耕時節,可以幫幽州出兵鎮壓。”
李汀鶴聞言大驚,目光緊緊鎖着趙崇約。駱明河也來摻和一腳?為的難道是那個長兄?這人到底想做什麼?
不過,幽州府衙也不敢拂了駱明河的好意,借坡下驢,趙崇約點頭稱是,“君侯一來,解我燃眉之急啊。”
他沒有盤桓在此的意思,見問不出什麼來,就出了府衙大門回逆旅歇息。
與此同時的幽州驿,前去找駱明河的陸修羽撲了個空,遇見剛剛啟程準備去找趙崇約的段聞野。
陸修羽就當什麼也沒看見,段聞野忽然喝住了他。
“陵霄,你就是這麼對我的?”段聞野俊美的臉龐此刻扭成一團,猙獰地笑了起來。
陸修羽鞠躬一禮,極其敷衍,扭頭就走。
“叔叔,那位哥哥怎麼不理你啊?”
段聞野:“我跟他年歲相仿,怎麼一個哥哥一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