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環山園大門口,呂從陽倚着車窗:“真不用我送上去?”
遊弋指了指他的眼睑處:“省出來的時間回去休息。”
“你打算在那鬼地方待多久?我聽老關說是你設計的,”呂從陽說,“李棠讀研的時候月月去溥市找你為的就是設計吧?”
“嗯。”
“你也真能裝的住。”呂從陽嗔怪地挑起眉,“設計費收了多少?”
“沒收。”
“......操。”呂從陽火不打一處來,“你不是吧,親兄弟還明算賬,那他媽又不是李棠自己酒店,你腦子軸了還是閑的蛋疼,白給别人幹苦力?”
已經過去幾年的事情再提沒有必要,遊弋索性當沒聽見:“走了。”
正要轉身走人,被車裡的呂從陽叫住:“南林的活你打算怎麼辦,公司其他設計師不可能遇到棘手的問題就往那鬼地方跑吧?”
遊弋側身看他:“視頻會議。”
“行行行,那我和老關呢,你不管了?”
過了幾秒遊弋慢悠悠拿出煙,點着後深吸了一口。
白氣合着煙霧一起吐出,他低笑一聲:“要不今晚别走了,結束之後我回答你。”
“......”
見呂從陽大睜眼說不出話,遊弋也不再逗他,抽着煙朝園區走去。
走出十步遠就聽到車裡的人大吼: “老遊,我.操.你大爺!你他媽就跟這車一樣不正常!”
遊弋拿煙的手朝身後擺了擺,頭也不回的朝山上走去。
冬天的環山園确實沒有什麼太多看頭,畢竟草植全被蓋上了一層銀裝,但遊弋莫名又覺得很神奇。
就像他此刻看着的這幾棵樹,相較周圍矮了不止一星半點。再被厚重的雪一壓,更是快将樹梢壓于地面,讓人毫不懷疑下一刻會聽到斷裂聲。
遊弋也确實這麼插兜等着,看究竟能不能做園區第一目睹壯烈之景的人。
等到太陽落了山,等到暮色四合來往車輛十幾戶,最後他隻能跺跺腳暗罵自己有病,然後踩着夜色往家走去。
大自然怎麼會有殘缺呢?充其量是看的人沒有看到想看到的模樣,當然,排除人為這一種。
*
“哥,你知道色木槭嗎?”
遊弋一邊擦拭頭發一邊在筆記本上查看葉拂耳圖文,抽空回:“夏是綠,秋是紅。”
原本滴滴落落的雨聲漸漸急切起來,合着樹葉簌簌聲瘋狂在耳邊作亂。
冰天雪地裡隻他們這家傳出的聲音尤為怪異。
遊曳換下了那身裝扮,穿了遊弋很喜歡的一套白色西服:“那你知道是什麼原理嗎?”
“高溫葉綠素變多,低溫葉綠素蒸發。”遊弋看着電腦照本宣科。
“葉拂耳我有沒去過,那裡美嗎?”遊曳好奇不已地接連追問,“有很多藝術家前往嗎?”
網上寫那地方确實有很多藝術家,有些基本會住上一整年。
遊弋先回答了“很美”又保守說了“應該是”。
房間裡安靜下來,遊弋專注地看着電腦上的圖,在看到一個島嶼名字時,他擦頭發的手猛地頓住。
許久後,久到筆記本休眠,遊弋這才将手上的毛巾扔在茶幾上,順手拿起旁邊的煙點上。
“哥,你确定要去那裡嗎?”
吐出一口煙,遊弋将還在滴水的頭發撥至腦後。他擡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沒有說話。
遊曳又問:“能說說去那裡的原因嗎?”
原因......那就多了去了,可遊弋從衆多原因中也挑不出一個能說與自己弟弟的。
一樓沒有開燈,所有亮光都來自二樓的廊燈,隻這些也足夠遊弋看清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喜歡這套白色西服,沒有任何雜質的顔色就不該象征太多事物與情緒。
凝視了許久,遊弋彈了彈煙灰反問:“你會不會認為我是代替你去?”
“哥,你明白這些都于事無補,為什麼還要做呢?”
遊曳提高西褲,脫下被褲子藏起的白色高跟鞋,規整地放在腳邊:“哥,你在試圖補償嗎?”
太陽穴鼓脹感一路延伸至眼周,疼痛來得着實有點莫名其妙。
遊弋狠狠撚滅煙,失笑地倚靠進沙發裡:“我不明白,曳子,我始終想不明白。”
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遊弋垂着眼皮凝視對面,說出口的聲音喑啞的連自己都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或許是吧,但你千萬别将我的行為當做為了你。我不為你,不為你們,我隻是為了我自己。”
***
“今哥,猜一猜他們賠了多少!”
指紋鎖嘀的一聲,張銳凡呼哧帶喘跑進來,端起桌上的茶問也不問就往嘴裡灌。
等他喝完了,今見山說:“那是容刻的茶。”
“啊——,這麼說我和他間接接吻了?他要知道得啥表情?”張銳凡想象着笑了半天。
眼看人又要低頭搗鼓,張銳凡趕忙走到玻璃窗邊,在對面的蒲團上盤腿坐下,把手中平闆遞過去。
“除了不到一個月房費,您再看看聽雪屋的修建費和損失費。”
今見山放下手上的拼圖接過來細看。中空防火玻璃、鋼構、人工費、運費、輔料等将近六萬,再加上修建期間損失的房費和草植翻新,合算下來差不多十一萬。
他曲起食指敲了敲上面的數字:“你沒有算食物滞銷,這裡應該是十三萬。”
“哥哥哥,這不重要。”張銳凡努了努嘴,“你翻一頁看看。”
不錯,房費扣除三萬九,賠償了十萬,總共十三萬九。
今見山被上面的數字氣笑了,把平闆還回去:“真是辛苦你了,忙前忙後這麼些日子多賺了九千。”
“我都沒指望能照價賠償,多出九千咱該偷着樂了,本來就是扯皮的事兒,說多了人跟咱耗着,最後損失不還是咱們嘛。”
張銳凡撇了撇嘴:“您要看不上就都給我呗,正好我最近看上了一相機。”
今見山這下是真被逗樂了:“行啊你小子,合着半天惦記我那旁軸呢,左口袋進右口袋,完了我還得倒貼是吧。”
“聽聽您這話說的,沈容刻喜歡就是白給,到了我這兒就是惦記,您喜歡人也不帶......”
“打住,越說越沒譜,我什麼時候說白給了。”
今見山曲起一條腿,胳膊搭在腿上半眯起眼睛:“還有,你從哪兒看出我對男人感興趣。”
張銳凡煞有其事地打量他——幹淨利索的闆寸,英俊淩厲的長相,像個軍人,如果不去看那雙眼睛。
“總之女人承不住呗。”張銳凡縮了縮脖子賤嘻嘻笑,“最主要是我進過你那暗房,裡面的沈容刻是真好看。”
關于性向今見山從不藏掖,但也沒到見人就表明喜歡男還是女。
況且他自認為自己已經快成佛了,不用猜都清楚張銳凡從哪得了他喜歡男人的結論。
而關于沈容刻的事情,今見山更加懶得解釋:“初學用旁軸不合适,你要想學我給你另外找個機子。”
“哦,他不是新手?我算是看明白了,這世界上除了父母最疼我,就沒了,”張銳凡攤開雙手,“本以為有,現在沒了。”
“話說一百遍你也不嫌煩,容刻知道了得跟你急。”今見山拿起拼圖繼續。
張銳凡撇撇嘴湊近看了眼:“哥,能不能看出是什麼?”
“拼圖。”
“......我沒瞎,我是問您圖案能看得出來麼?”
拼圖用了六個分裝色塊的盒子,裡面分類的拼塊差不多數量。
每一個盒子裡的顔色由淺至深,呈現極色,也就是無彩色系統色的白灰黑。
如果單憑顔色分辨太多了,什麼建築、月球都有可能。
今見山可惜地啧了聲:“不能确定。”
“您朋友也真有意思,送拼圖不給參照圖。”張銳凡看了會兒,實在沒忍住,“今哥,您這拼完能送我娃兒不?”
“不錯,諷刺人的水平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