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遠幾步,站在門邊要出不出要進不進的小姚回頭,張着嘴有些呆滞地問:“老大,店裡啥時候來這麼一号人?”
今見山眯眼看着背影沒有說話。
他身後的小東探着腦袋啧啧兩聲:“爹媽得長成啥樣。”
“老大,”小姚莫名其妙舔了舔嘴,“我有點兒近視,那人湊近看......也這樣?”
今見山笑了笑,明知故問:“哪樣兒?”
“就就就就......”小姚有點急了,用手在自己臉上各種比劃,“眼睛就這樣式兒,你看鼻子,我這樣捏起來像不像?還有看過來眼神,我給你學學。”
小姚煞有介事轉過頭,再有點不耐煩看回來,還不忘稍稍擡高下巴。
今見山和小東看着他愣了好一會兒,接着猛地笑出聲。
不是不像,是完全不沾邊,不過倒是掌握了些精髓。
遊弋可能自己也不清楚,自認為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裡裡外外寫滿了煩躁和疏離,讓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個好相與的角兒。
插科打诨又說了幾句,一輛景區專用車停到大巴旁邊。
今見山拉上窗子:“行了,開始搬吧。”
酒店要帶宿客遊玩這件事其實挺麻煩,安全那些暫且不提,就來回搬藝術家們吃飯的家夥什都夠喝一壺了,尤其是冬天。
要在選取好的風景裡給他們搭簡易帳篷,裡面擺上他們需要的一切物品。
一直幹等着他們創作結束,再把那些家夥什收回車廂裡。
好在這次藝術家們都還挺有默契,也說不定是一種藝術敏感。
總之他們默契選了同一地方——莫諾山嘯甯塔。
幫着兩人把東西搬到景區專用車上,今見山回到大巴車,拿了相機朝古堡方向走去。
用冰砌成的不止有古堡,還有每隔幾米就出現的冰雕動物。
每個動物裡面打了各色燈光,周圍砌了一圈形态各異的冰。
不難看出這是景區針對熊孩子熊大人做出的應對保護。
圍起來的冰圈裡有被老虎圍追堵截的麋鹿群,站立不動盯着雪霧處的狼。
不知危險靠近閉眼沉睡的哈士奇,如果不是露出來的耳朵和短小尾巴,幾乎分辨不出藏匿在雪中的一群雪兔,等等。
弱肉強食是自然法則,更是人類世界法則。
不知道設計團隊想呈現出的是不是這種意境,總之一路觀賞下來,除了大型食物鍊,遊弋再沒有看出其它想要表達的東西。
這會兒雪有點大了,周圍觀賞的人并不多,幾個小孩喊着自己又看到了什麼什麼動物。
遊弋在一個被菱形冰塊圍起來的兩隻狐狸前停下。
前面狐狸的嘴裡叼着一個類似冰球的東西。前爪擡起做前撲狀,後爪隐在雪地裡。
而後面的狐狸正一臉警惕地扭頭向上方看。
客觀來看,無論是狐狸的柔媚,還是警惕狡猾的神态,這些細節刻畫上都不是極度逼真。
不過從底下打上來的火紅燈光,絕對起到了點睛之筆,像是湊近聞都能聞出狐狸的腥臊味。
一路觀賞下來,不難看出設計團隊的聰明,巧妙用燈光增加了物體飽滿度。
任再刁鑽刻薄的觀賞者看了之後也得點點頭,至少不會因為昂貴的門票生出什麼想法。
遊弋為掃自己的興有點失笑,他揣着兜又往這隻狐狸盯視的方向走了一截。
相距不遠處有一個冰柱,柱子上面有一隻正在展翅伸爪的老鷹。
很大也很兇猛,但雕刻的有些奇怪。
沒有捕食者該有的銳利眼神,也沒有瞄準目标要進攻的姿态。
它隻是仰着脖頸,彎鈎一樣的尖喙朝上大張着,像是在嘶吼凄唳。
不知道看了多久,遊弋轉身再次回到狐狸跟前。
他咬着羽絨服領口扯開拉鍊,蹲在地上細細端詳這兩隻狐狸。
伊索寓言裡有個故事叫做《山鷹與狐狸》,大概講的是山鷹和狐狸成為了朋友。一個在樹上築巢,一個在灌木叢裡築家。
有一日狐狸出去覓食時,饑餓的山鷹飛進灌木叢把狐狸幼崽吃了。
後來日複一日等待報仇的狐狸,終于在樹下尋得機會,将已經被大火燒死的幼鷹,當着山鷹的面吃的一幹二淨。
并不是人人都看過伊索寓言,但至少聽過那麼一兩個。
今見山看着取景器裡的男人,不确定對方是不是聯想到了這個故事。
鏡頭裡的人終于在五分鐘後動了。
一條腿跪在圍起來的冰塊邊,兩手撐着地。前傾身子湊在燈光裡,細細端詳狐狸銜着的東西。
畢竟個頭擺着,姿勢當然不會多好看,甚至有些憋屈的滑稽,但神态卻認真極了。
今見山在距離他不遠不近,剛好能隔着雪霧看清的地方,也曲着一條腿半跪下來,手指搭在變焦環上。
有奔跑而過的小孩,有女人往脖子上甩着圍巾,有兩頭巨型牦牛......
輕輕轉動,大開的黑色羽絨服呈扇狀鋪在雪地。長指湮沒進雪裡,衛衣左上方有一個簡單的品牌logo......
拇指繼續轉動,豎直的狐狸耳朵,并不怎麼柔媚的狐狸尾巴……
被帽沿半遮住的眉尾,跌落在睫毛上的雪,紅光裡一眨不眨的眼睛。
緊抿的唇線,以及一縷飛至下巴處的頭發......今見山輕輕按下快門鍵。
雕刻師刻意模糊了嘴裡的東西,目的就是為了讓觀賞者拿捏不準。
很顯然,這個趣味探索度已經達到了。看着火紅光亮裡皺起的眉頭,今見山再次按下。
雪越下越大,遊弋看了會兒沒什麼興緻了。
他左轉右轉,好不容易順着指路牌走到大巴車邊,卻在看到車上的号碼時犯了難。
前兩天給李棠打完電話,随手也不知道扔到了哪,出門更是沒想過要帶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