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充電的時間他先去遊了泳,又洗了澡,中途手機響了很多聲提示鈴音。
遊弋像是沒聽到一樣,又将換下的貼身衣物手洗幹淨,沒等晾好卧室裡手機又響了。
停了一會兒又開始響,就這樣一直響到遊弋一切收拾就緒,走進卧室撈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死人了?”
“聽聽,聽聽!老遊你還真他媽是個不近人情的狗,你是死了是嗎手機關機,你知不知道我他媽打了多少電話!”
怒吼聲透過電話響徹在安靜屋子内,呂從陽的叫罵聲就像持續性的響鈴聲一樣不停歇。
“為什麼手機總是關機!為什麼就要像他媽沒長嘴一樣,什麼都他媽不說!”
“我就他媽操了!我問了你多少次,你數數我問了你多少次!每一次你又是怎麼回答的?沒事,沒事,沒事!哦,要他媽加兒化音是吧?!”
遊弋仰頭深深吐出一口氣,啞聲問:“誰告訴你的。”
電話裡突然就安靜了,過了會兒傳來嘶啞粗粝的低笑聲。
笑聲越來越大,讓遊弋聽着說不上的難受。
“诶我發現哈,遊弋你還真是厲害。别說什麼那麼遠說什麼兄弟,就我們大學同窗同室過了四年,我呂從陽怎麼就沒發現你原來這麼能忍。”
“沒有興趣,沒有愛好,不睡懶覺,不吃重口,不他媽自.慰。我告訴他們,我兄弟遊弋一身矜貴傲氣!是啊,我他媽沒說錯啊,來你告訴我,你遊弋傲的眼裡還有人嗎?”
怒吼與平靜交織切換,靜止片刻的呂從陽開始急促喘息。
似乎在等他說些什麼,等不到後那種極度憤怒的喘息加劇。
遊弋甚至可以聽到他一下下拍打桌面的聲音。
“我是不是拿你當兄弟?我就問你我是不是拿你當親兄弟!”
“寝室裡的陳佳寶記得吧!他他媽因為一個逼大點編程比賽看不慣你,是不是我找我叔把他弄出去的!”
“你無數次要往昌市跑!你無數次不合群!你無數次什麼都不參與!每一次,每一次是不是我他媽想辦法幫你壓下去的!”
“我他媽就是個傻逼,關子洲也是個傻逼!他讓我别問别問别問!”呂從陽怒吼,“我他媽還就得問問你了,我這個傻逼在你身邊轉了這麼久,提供了一點對你來說真正意義上的價值嗎!”
太陽穴不停地突突直跳,疼痛一路蔓延,連帶眼周也開始泛起脹痛。
遊弋用左手指腹按壓住太陽穴,唇瓣開合正要說些什麼,卻又立刻閉嘴,随後僵滞地站在床邊一動不動。
一再求證後,終于确認電話那頭的人哭了。從咬牙死忍到漸漸嗚咽,到最後哭得像個喝多酒想起傷心事的醉漢一樣。
而讓遊弋真正難受的是,這麼多年他從沒有聽過呂從陽的哭聲。
“大一我問,快兩個月不見你,是家裡有事嗎?吃飯時候我問,老遊,胃口不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晚會時候我問,怎麼就你一個人?放假時候我問,要不我去給你拜年吧?工作時候我他媽又問,怎麼不好好睡覺非得折騰進醫院,是偷偷養了女人嗎?”
“就在兩個月前我操他媽還在問,到底出什麼事了,你是不是不管我和老關了。你他媽怎麼給我說的?你什麼也沒說,這麼多年我他媽一直想不通為什麼!”
“你想消失就消失,不說半年,連着多少年都他媽沒有放過一個屁。遊弋,我操.你大爺,聽到沒有,我呂從陽操了你大爺——!”
怒吼的尾音伴随一道震耳碎裂聲,響徹在電話裡。
歇斯底裡從來不會給人宣洩的感覺,遊弋見過歇斯底裡的人。
直面時一種叫做憤怒的情緒可以瞬間吞噬他,後來他才終于明白,那種憤怒其實是在恨自己的無能。
在一片壓抑的抽泣聲中,遊弋滾動着喉頭,艱澀地對着電話說:“從陽,對......”
“别别别。”
要說的話被急促打斷,遊弋塌着肩膀不再出聲。
許久後,久到站立的兩腿開始酸軟抖動,呂從陽哽咽的聲音才傳來。
他說:“老遊,别道歉,你他媽隻剩這點招人喜歡了。”
隻一瞬間遊弋就捂着眼睛笑了,肩膀跟着克制的頻率一下下聳動。
“一連串的輸出真有能耐。”
那邊哭聲戛然而止,過了半天像是被氣笑了似的,擤着鼻涕罵了一句:“媽的。”
“看來還是不盡興。”遊弋扯下充電線平躺在床上,左臂搭着眼睛,“媽來媽去就這麼幾個詞。”
“怎麼?狗東西還打算教我點新詞彙?”
小時候隔壁有個小鄰居,跑來跑去總會念叨一段順口溜。
遊弋認真回想了想:“我叫阿裡巴巴,身高一米八八,看你可憐巴巴,給你一塊鍋巴,鍋巴不能白給,叫我一聲爸爸。”
“......”
五秒沉默過去後,呂從陽猛地爆發:“.......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停不下來,甚至在說話的時候都帶上了嗝:“爸爸,您可以别用這麼......充滿荷爾蒙的聲音,說這種話嗎?哈哈哈哈......”
遊弋隐在胳膊下也笑,跟着呂從陽一起笑倒在深夜裡。
卧室裡隻他的臉旁散發着暖紅光暈,雖然亮度不夠但也着實撐場。
無暇的白雪瑩瑩閃閃,神秘的湖面浮光掠影,無垠的山林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