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長廊亮起燈,今見山發動車繞回接待處,一路開到玻璃屋前停好。其實兩人的距離隻隔了三座玻璃屋,正常走回來隻需要十五分鐘左右,今晚确實夠冷,遊弋的細膩出人意料。
洗完澡,今見山坐在窗邊的蒲團上,捧着水杯垂眼盯着桌面上的拼圖,想起大半年前李棠忽然找上門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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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亂過的頭發松散的束在腦後,雙眼皮比往常寬了許多,一臉濃妝收拾的幹幹淨淨,沒有帶任何點綴的飾品,沒有穿性感漂亮的裙子,素淨的像一個鄰家女孩。
李棠盤坐在沙發上,看着白鴿湖的方向出神地說:“大今,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你什麼都不說的話我幫不了你。”今見山坐在她對面端詳。
李棠搖頭,語調很冗長:“那會兒我經常查各種資料,雙杠噴什麼漆,上面要不要貼花,還挑了個死貴的減震器,那輛杜卡迪不止是我心裡的夢,更是我日日夜夜的念想。”
“可要摧毀太容易了,”李棠微笑着落下淚,“我到今天都想不通,那人急什麼?我明明都打了定金。”
杜卡迪的主人是他們朋友的朋友,隻在看車的時候見過兩面。違法補習堂的賺錢速度還是太慢,那人等不急後,李棠沒辦法還是向今見山張口借了錢。
不過到最後那輛二手的杜卡迪也沒能成為李棠的坐騎,因為在送車的那天,那輛車的主人因為超速撞上對向的貨車,當場死在了兩個輪子之下,這之後李棠再沒有提過杜卡迪一個字。
内疚和自責本身就是埋在心底的東西,沒道理在今天讓從來不哭的李棠流淚,可李棠不說,今見山連開導安慰都無從下手。
“大今,我說過吧,别他媽用你那雙眼睛一直盯着人,”李棠收斂了所有陌生情緒,斜着身子露骨地看他,“是不是老娘的美終于讓你□□難耐了?”
今見山依舊無動于衷地盯着她,半晌後湊近說:“如果我發現你出了任何事,而我明明可以幫你,到時候,李棠,别再來找我。”
“好帥啊——,我都......”話說一半頭上忽然砸過來一個毛巾被,李棠笑着扯下來,“認真的,拼圖等老娘回來之前拼好就行,完事兒先擱置着。記住了,除了你之外别讓人看,什麼勳子還是容刻,嘴一個個都不帶把門的,等我看過之後再說。”
今見山問:“人給你送的?”
“給我送哪門子送,老娘悄摸偷的。”李棠翹着二郎腿,晃着腳悠哉說,“不過瞞不了多久,那人雖然對我沒多少脾氣也還是挺吓人,不過吓人歸吓人能來一發也他媽行啊,啧啧啧......不給上就别怪老娘不客氣。”
“你也真成,從國外偷東西送回來。”今見山稍稍放了心,敲着桌上的棕色紙盒子說,“别告訴我死人臉是他媽有人為這東西殺人滅口。”
李棠笑起來:“小瞧兄弟了不是,釣魚執法聽過麼?甭管有沒有用,反正老娘非得用這東西拖住他,還怕他有朝一日不從?”
今見山有點好奇了:“什麼人能讓你幹出偷雞摸狗的事兒,還他媽釣魚執法,一個拼圖至于?”
“孤陋寡聞了吧,你要不看前情提要能他媽知道紋身是監獄地圖?”李棠咂摸着,“說不定是他家的密室地圖?裡面藏着還沒現世的情趣用品或者......”
“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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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那麼多廢話估計隻有兩個字是重點,今見山仰着頭長吸一口氣,然後歎息似的緩慢吐出。
許久後他轉過頭看向夜色,霧稀薄了,每年這個時候的初春沒有什麼太大區别,今年卻格外的冷。
高檔品牌的羽絨服應該細究含絨量,保暖指标在親測下必定不達标,害得十指涼意直往别人心裡鑽,五感中的觸覺作祟,甚至連握筆的繭都突兀起來。
“操......”
真他媽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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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遊弋抱臂看着餐桌上的飯,半晌都沒有落座的意思。
管家厮木将最後一盅南瓜湯擺上桌:“遊先生,您嘗嘗今天的飯菜合不合口。”
遊弋抻了抻脖子,遲緩地問:“今老闆的安排?”
“哦,不是,去年年底負責早餐的廚師請了長假陪孩子考什麼試來着,上個星期才回來。”
沉默了兩秒,遊弋拉開椅子坐下:“您吃了麼?”
厮木頓了頓:“還沒顧上,一會兒回去吃。”
“不忙的話一起。”
厮木點頭:“好。”
野奢的定價相比五星的價位要高一點,除去各種服務外,每餐的飲食搭配最是重要,而此刻幾千一晚的早餐是什麼?
是圓滾滾熱騰騰的小籠包,拇指長短裹着棕紅色糖衣的小麻花。一碟蛋餅,一碟煎餃、一個溏心煎蛋和全熟煎蛋,一碟各色水果,幾根油條,幾碟家常小菜以及一碗南瓜粥。
碟子不大,擺盤也不精緻,好似坐在一個包攬各地早餐的早餐店,遊弋感覺自己甚至都能聽到吆喝聲和催促聲。
一頓飯吃了七七八八,管家走了之後遊弋就進了書房,這一忙再沒有擡起過頭。等門鈴響了他才看了眼時間,午飯時間到了。
管家厮木将碗筷往桌子上放,遊弋站在一邊看着,片刻後他将視線挪到窗外。
連日陰沉的天在今天清晨放晴,和煦陽光從光秃樹梢間穿透進來,洋洋灑灑落了一室翠葉,浮浮沉沉點綴進了那碗雞湯面。
“遊先生,今天中午的飯可能準備的有點多,您吃不完剩着就好。”
遊弋坐下:“沒吃的話一起。”
“這......不太好吧,”厮木面露踟蹰,“經理如果知道的話可能......”
遊弋問:“有監控?”
“啊——那倒沒有。”厮木笑了笑,“那我幫您解決點兒?”
“不用拘束。”
喝完面裡的雞湯這頓餐算是結束,等管家走了,遊弋倒滿保溫杯站定在玻璃窗邊。
每個人都有慣性行為,這種行為分為有意識和無意識,而遊弋在平常都會有意識去忽略身邊人的行為。他不喜歡去解讀,因為無數次的經驗告訴他,結果無非都是帶有目的性。
這種目的性不能用好壞去區分,好比與他親近的人,知道的太多就會無限放大包容度,任何事都以他為首,即便他因此産生了負罪感,也仍然不能憑主觀臆斷來進行拒絕。
他有的東西太少,他們又都不來索取,唯獨想要的卻也還是與他們自身無關。遊弋想不明白,今見山為什麼耗費時間和精力來做這些,目的是什麼,又或者說想要什麼。
如果用陰謀論的方式來揣測,今見山從李棠那裡接手了他這個任務,然後用一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來剖析和試探,水溫愈熱,他就不得不做出行動,這種行動也可以看作是改變。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今見山就太高明了。好比此刻,他已經掉入剛盛滿的涼水裡,正思索煮他的人究竟是煎還是炸。
喝完杯子裡的水,遊弋再次回到書房,溥市那邊的視頻掐着時間撥過來,不巧,接通後才發現是呂從陽。
“哈喽呀大兄弟,小的來給您請午安了。”呂從陽應該是從哪個酒局上剛下來,本來就黑的皮膚現在紅裡透黑。
遊弋拿過旁邊的圖紙:“在公司?”
“剛回來,七尺男兒替父出征曉得不?”呂從陽嘿嘿笑了兩聲,“順帶幫我兄弟打探打探情況。”
“有結果?”
呂從陽把電腦推遠,枕着胳膊盯着屏幕。對視了幾秒遊弋垂下眼:“想問什麼問。”
“老遊,你他媽是不是想死?”
他的語氣非常認真,遊弋拿起筆,問:“隻是字面意思?”
“沒,當我沒問。”呂從陽搓着額頭笑起來,“老子他媽喝吐了兩回,你先說情報費多少?”
遊弋不假思索地回:“環山園那套房子。”
“日——!真假?!”呂從陽倏地坐起來,下一瞬眼睛又忽閃起來,“不是......你他媽把窩給我是......”
遊弋嗯了聲:“立遺囑散家産。”
“......”
“從陽,”遊弋擡眼淡淡看過去,“你用不用去醒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