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穿透薄薄一層布料,疤痕似乎硌在了皮膚上。
遊弋盯着橫亘在腰上的手臂,眨了眨眼,又透過鏡子看向身後環抱的人。
“多少?”遊弋問。
“我先聽聽多少在你這兒算貴。”
遊弋問:“電子手表多少?”
“那玩意兒更貴,”今見山可惜地說,“就算是遊總也買不起。”
“我猜還可以用。”遊弋很輕地笑了笑,撿起池子裡的牙刷沖洗起來。
今見山跟着看向沖洗的手,等牙膏擠上,牙刷進到嘴裡,他松開手臂退後一步,打開吹風筒繼續輕緩地撥動發絲。
兩人時不時從鏡子裡對上視線,又被吹起的頭發擾亂。牙好不容易刷完了,吹風筒還在磨洋工。
遊弋有些不耐煩了,可在瞥見身後認真的眉眼時,他又把話吞回去,開始拆手上濕答答的繃帶。
繃帶落進一旁的垃圾桶,噪音終于停歇。今見山扒拉幾下遊弋的發頂:“用不用梳?”
“不用。”遊弋洗淨手,十指耙梳着頭發,繞開今見山往出走。
多像被伺候的大爺,今見山無奈地收拾殘局,再收拾自己。
等他從浴室出來,發現遊弋正抱臂站在窗邊,環顧四周沒有一處有坐過的痕迹。
“至不至于,非得我說個請坐是吧?”
遊弋回過身,今見山走到床邊拉開平展的被子一角:“煩請遊總上榻。”
遊弋走近脫了鞋子鑽進去,對着今見山禮貌颔首:“多謝。”
“滾蛋。”
今見山在床邊坐下,打開放置在床頭櫃上的一應清創用品,然後拿過遊弋的手開始處理。
傷口好像沒有絲毫變化,依舊紅腫,今見山問:“疼麼?”
遊弋盯着微微蹙起的眉頭,輕聲回:“不疼。”
“要不去醫院看看?”
“你很專業。”
今見山點頭:“沒錯,等感染截肢就更專業了。”
遊弋失笑地搖頭:“不至于。”
傷口處理的依舊仔細,一陣陣風會吹起藥香,很涼,很癢。又被平整的白色繃帶全部裹藏進傷口,涼變作暖,癢照舊癢。
一切處理完畢,今見山洗淨手倒了杯溫白開遞給遊弋,然後蹲到床邊,從底下拉出來一個黑色大箱子。
遊弋喝着水,猜測是手碟。等東西從箱子裡拿出來時,他意外卻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酷似飛碟的外形,不意外的是,今見山看起來很像會玩這種東西的人。
就像現在,抱着炒菜鍋大小的飛碟跨上床,面對着他盤膝坐在一側。
飛碟被放置在盤卧的腿上,整個氣場好像操控外星宇宙的神秘幕後者。
“有想聽的麼?”今見山問。
遊弋反問:“什麼都會?”
“也說不定什麼都會?”今見山伸手,“說一個。”
遊弋把杯子遞過去:“都可以。”
今見山喝着水看他,喝完抿着水潤原将杯子遞回去,也不再逼迫遊弋非得說出一個什麼來,隻将雙手貼上手碟敲擊起來。
聲音一出,遊弋瞬間明白為什麼是飛碟形狀了,可能錯誤,但空靈的聲音就好像是從無比遙遠的太空傳來。
像是空間站裡的水穿梭在星體周圍,撞擊上行星,又回彈上恒星,輕盈共振出如夢如幻的聲音。
沒有高亢,沒有激越,就隻是甯靜。
壓住小腿的膝蓋有重量,墊在腰後的靠枕很軟,被子是白色,上面渲染了大面積的黑,像是用毛筆在宣紙上肆意揮灑的墨迹。
如果非要牽強的找出相像點,這點應該算得上。遊弋笑了笑,再次看向敲擊的雙手。
拇指、食指、中指跳躍在中間凸起和凹陷處,掌心拍打邊緣,中指、無名指、小拇指又觸摸底部,一擡一沉間行雲流水,細膩纏綿的極具美感。
手臂上的數道疤痕又将美感拉扯出力量,像烈日下奔跑的獵豹急停在蝴蝶前,像山峰上收翅而落的鷹,還像那匹色澤光亮的黑色駿馬在草地上騰空前蹄。
遊弋後仰着枕在床頭上,從雙手一路緩慢地看到臉。如果美感拉扯出力量,那麼這張臉又再次增添了魅力。
就像精益求精的古羅馬建築,又像民族色彩極強的邊陲建築,還像依山傍水的農舍建築。
宏偉壯麗又炊煙袅落,凡是駐足觀賞的必定芳心暗許。
這樣一個美好的人會十八般武藝都不奇怪,獨獨一件事讓遊弋覺得非常不解,不解到甚至覺得古怪蹊跷。
也不是獨獨一件事,還有此時此刻。
看過來的眼睛始終内斂,仿佛因為壓制的太狠,所以将滿溢的内容全部化作了深沉。
遊弋掃過放置在一邊的飛碟,不躲不閃地保持着仰靠的姿勢,任由今見山跨坐上腿,遮住燈光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