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從椅子上彈起,還沒有明白狀況,先見趙别反應極快地抱拽住馮勳。
“我操你媽,誰他媽給你的膽子!”
“勳子勳子!”
“勳子!”
“我靠......”
“咋了老闆!”
“我操。”
歌德曾說過,道德純潔的少男少女的初戀,永遠趨向崇高的目的。
青澀、懵懂、真摯、特殊......這些都是對初戀的贊美。因為初戀隻是站在回憶裡,被安放在一個很高的神壇,随手投下的便是兵荒馬亂。
而安放在神壇上的人,不能因為看到祈求和渴望就毅然決然地走下。
也不該下來,因為一旦觸及實體就會發現,滿目的兵荒馬亂皆是低劣的執念。
三三兩兩的年輕人停下适意來回張望,一時間整個院子隻有馮勳的謾罵以及衆人的勸阻。
也不準确,今見山似有所感地擡頭。不錯,另一個世界的人被驚擾了。
來到這一世界的人正斜倚着欄杆,手裡拿着一塊酥脆可口的點心,擺足了作壁上觀等戲開場的架勢。
是怎麼确定這是出足以讓他感興趣的戲呢?應該是疤痕帶來的連鎖效應,作壁上觀的人太聰明。
光線問題應該瞧不清,可今見山還是瞧清了看過來的玩味和戲谑。
真是奇怪,在這種充滿戲劇性的境況中,他非常不合時宜的對這眼神有點不滿。
“勳子,開門做生意的地方别讓老今臉上挂不住。”
“他媽放開!狗操的玩意兒敢他媽堂而皇之地跑來?你竟然敢來?”
“買賣不成仁義在,咱不能以多欺少不是?哥幾個來把這逼擡回去,媽的,發起火來我一身膘咋使不上力。”趙别和石昊拖着馮勳往後拽。
沈容刻使勁拽馮勳手上的東西:“勳子,你能不能先冷靜冷靜。”
“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馮勳滿是紋身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一手攥着凳子,一手越過人頭怒指着門口的人:“見山就是死到葉拂耳也用不着你來吊喪,他媽聽明白了?!”
“行了。”今見山撥開圍着的人。
他從馮勳手上奪下凳子,又在炸毛的頭頂抓了抓:“清竹沒說錯,你幹脆綁我腰上算了。”
“見山,他竟然敢來?”馮勳赤紅着眼回頭,“見山,他他媽怎麼敢的?”
“嗯,我問問。”今見山偏了偏頭,“都回去坐着。”
一幫人把還在罵罵咧咧的人往光秃的梅花樹下拖,沈容刻上前趕忙給宿客們賠禮道歉。
“真是對不住,這樣,下一周的房費咱從當事人賬裡扣。”
“沈哥别這麼說,昨天晚上就讓你跑了,要不今天晚上坐陪到底?”
“導遊的事情是不是能趁機敲竹杠?”
“走了,正好去轉轉。”
“我不管啊,上回來你沒答應的事情這回必須得答應!”
“今兒你們要我命也得給!房費也不用省着,反正不是從我賬上扣,對不住啊各位!”
住在這裡的都是年輕人,和沈容刻的關系處得相當不錯。三三兩兩的人不是回了自己屋就是直接出去轉悠了。
人一走,沈容刻臉上的笑容消失,他深深看了眼門口的人,轉身坐回梅樹下。
今見山指了指地:“來兩個人收拾幹淨,再沏一壺茶過來。”
圍觀的員工緊張地疊連點頭,三下五除二将院子裡恢複原狀,然後識趣地出了院子。
今見山放下手裡的凳子,坐下後這才看向院門口:“坐着聊?”
照理來說,這種架勢一般人早該臨陣脫逃了,可門口的秀氣臉龐卻漾着酒窩。
棕色頭發被偏移的陽光照得一派溫潤,好似渾然不覺場面是由他造成。
“見山,剛才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安浩走近,拉開椅子坐在對面。
神态舉止不能用分别已久的前任來形容,反倒有點像隔山跨海前來探望的朋友。
朋友沒什麼變化,依舊是記憶裡的活潑模樣,無需接觸就能看透的不谙世事,用少年來形容不為過。
今見山笑着搖頭,拿過桌上的茶慢慢倒起來:“什麼時候來的?”
“上午那會兒,來了沒有看到你們我就去附近轉了轉。”
安浩前傾身子,胸膛抵着桌沿,用悄聲的語氣自然說:“時間算是挑的好?我沒想過勳子會有這麼大反應,萬一上午單槍匹馬遇上了,今兒是不是怎麼着也得橫着回去?”
“時間确實挑的好,經停也去過?”今見山把倒好的茶推過去。
安浩在半途握住杯子:“嗯,圍着湖繞了一圈兒。本來想住來着,前台說沒有空屋子,你能用老闆的身份給我騰出來一棟麼?”
“老闆也不能把人攆出去。”今見山笑着靠坐回去,“不管是經停還是北栖,我記得你沒來過吧。”
安浩有些不滿地咕哝:“以前我總說你适合當刑警,好像什麼在你眼裡都沒有可乘之機,這麼久沒見不應該先叙舊嗎?”
“叙舊......”今見山颔首,“行,你起話頭。”
安浩撐起臉頰,細細打量今見山。他的目光裡有笑有懷念,當然也有很濃重的情義。
“過得好麼?”
“嗯。”
“那是手碟吧,”安浩努了努鼻子,“如果沒分手,我應該是第一個聽衆。”
今見山兩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桌面,沉默地盯着。
沒有聽到聲音,安浩秀氣好看的臉上再次洋溢出酒窩:“當時你在電話裡說要給我......”
“如果叙舊叙的是以前的點滴是不是太沒勁了?”今見山打斷,“況且中間還隔了兩年,不如說說兩年前,或者一個月前,一周前。”
院子裡安靜下來,圍坐的人蠢蠢欲動起來,又被當中不知道誰阻止。
安浩看着今見山,笑容漸漸黯淡。他神色憂傷地說:“不是吧見山,我沒有任何要打擾你的意思,隻是想當面給你道個歉。”
“道什麼歉?”今見山毫不避諱,“為你提分手道歉還是為你移情别戀道歉?”
“見山......”
安浩試圖阻止卻又沒有下文,今見山笑了笑:“如果是這些,我記得你在電話裡已經道過歉。”
他們是從大三談戀愛至前年為止,在一起六年的時間,結束時隻是電話做了了斷,很潦草也很可笑,但更多的是荒唐。
面前人遲遲不出聲,沉默的時間裡今見山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的眼神沒有流露什麼複雜情緒,就隻像是在打量一個有年代感的物品。
這種打量太過犀利,并不好受,安浩被盯視地有些手足無措。
直到無措要變作難堪時,今見山才低緩地說:“蟄伏在骊城不出聲不露面,制造出一種彷徨糾結無法面對的假象,用慣有的可憐姿态僞裝出真誠的常态,不會真當我和你是能閑聊的關系吧?”
異常安靜的院子裡連窸窣聲也戛然而止,樹下的眼神慌忙亂飛,屋頂上的咀嚼停住。
沉着的聲音仿佛讓一切都陷入了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