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營帳的時候,晚膳已經布好,老魏正招呼着幾人動筷。可是那婦人連連擺手直說等着人來了一起,隻有懷中的男童捱不住饑餓,一個勁撲騰着要抓盤裡的包子。
魏飙和裴清相攜而入,老魏趕忙起身招呼:“清丫頭你們過來了,阿飙你快來,瞧瞧是誰來了?”
此時那婦人也手忙腳亂的站了起來,順帶将身後怯怯的少女也提了起來。
門前的男人着一襲黑裘狐氅,面容清冷俊逸,一雙眼光射寒星,身軀凜凜,自成一股王者之氣。
婦人搓了搓手,顫着聲道:“這便是阿飙吧?幾年的功夫未見,竟都長這般大了……”
“嬸娘。”
嬸娘?
裴清眨眨眼,略帶驚訝的看向突然出口的男人。
……
方氏拉着魏飙說了許久的話,雖然大部分的時間魏飙都隻是點頭聽着,但裴清也大緻聽明白了。
方氏乃是老魏結拜義弟的夫人。方氏的丈夫曾在野外救過老魏一命,因着救命之恩的機緣,二人自此便結拜為異姓兄弟。
雖為結拜之交,但兩家關系卻如同親手足一般。
早年間老魏常年外出義診,便就托義弟夫婦照看年幼的魏飙,而那時候的魏飙除了一口百家飯,就數方氏節省下來的一口馍馍最是溫情。
後來災荒年間,方氏的丈夫不幸病逝,而偏巧方氏此時懷了身孕……活不下去,隻好南下逃荒,也從此兩家便失了聯系。
南下逃荒的日子飽受磨難,孤兒寡母吃不飽穿不暖,備受欺淩。小兒子一生下來便病痛纏身,瘦弱不堪,還差一點就夭折……
但好在,即便是流浪乞讨,也拉扯着兩個孩子活了下來……
今日能在此與故人重逢,方氏自是十分驚喜,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除了南下的苦難便都是關于魏飙小時候的事。
“阿飙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有本事的,那麼大點的人就敢鑽到林子裡打野物,”
“小小的身子渾身都淌滿了血,卻硬是分了肉送到家裡去……”
“那幾年要不是阿飙,孩子他爹興許死的更早……”
方氏一邊哭一邊回憶着往事,老魏心裡也不是滋味,歎了口氣,安慰道:“堂正家的,别哭了,往後便就住在此處,有了照應,不會再颠沛受難……”
聽了這話,方氏頓時又哭又笑,疊聲應下:“嗳,嗳……”
“快吃飯吧,孩子都餓了,有什麼話吃了飯再說。”
老魏挑了一個最大的肉包子放到了方氏懷中一直撲騰的男童的手中。
小男孩得了包子立刻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裴清從剛才方氏的話中也才得知,這孩子實際上已經有十餘歲之大,隻是常年吃不飽飯導緻發育不良,所以顯得十分瘦弱,身子小小的看起來隻有五六歲左右。
方氏身後的少女一直怯怯的低着頭沒有說話,但不停吞咽的喉嚨顯示着她此時一定非常饑餓。
裴清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帕遞過去,又将一個包子輕輕放到她碗中:“擦擦手,吃飯吧。”
少女明顯一怔,沾着髒污的手指扣着衣擺,不敢接話。
方氏也是一愣,剛才她便看到了與男人一同進來的女子,那抹嬌俏靈動的顔色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引着人移不開目光。
“這…這位是?”方氏小心翼翼的問道。
裴清還未來得及回答,老魏便先接了話:“這是阿飙的未婚妻,清丫頭。”
“清丫頭,叫嬸娘。”老魏看向她。
裴清眨巴着眼睛,有些發愣,他們才隻是男女朋友呀,什麼時候都飛速過渡到未婚妻了?
身旁的男人未語,桌下的大掌與她十指緊扣,而微勾的唇角顯示了男人此刻心情的愉悅。
裴清輕咳一聲,觑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喚了聲:“嬸娘”。
女子話落,方氏突的一窒,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幹裂的手掌搓着褲腿,欲言又止了半晌,終還是應道:“嗳……”
“阿,阿飙長大了,都能讨媳婦兒了……”
眼睛瞥了眼縮在她身後的少女,又開口道:“還記得當年你第一次上嬸娘家來,便是你妹妹将你領了回來……兩個豆大點的小孩,總是掰着窩窩頭分着吃……”
“如今阿飙都長得這般高大了……還成了義軍統帥,蠻好……蠻好……”
說着說着不知想到了什麼,方氏又流起了淚,老魏趕忙安撫:“堂正家的,怎的又哭了?你瞧你一哭孩子們都吓得不敢吃飯了,快收了眼淚,趁熱吃飯。”
“嗳,嗳……”方氏擦了擦淚。
停了一瞬,突然又使了力氣将縮在身後的少女拽出來,提高了些音量:“秀蔓,這是你阿飙哥,不認得了?快叫人。”
“阿,阿飙哥……”崔秀蔓微微擡頭,怯怯的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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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魏飙派吳庸拾掇了一間屋子供母子三人居住,幾人便要動身離開。
魏飙也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緊跟着裴清的步伐,甚至胸膛都快貼了上去,老魏瞧着了,頓時一巴掌拍上去,氣道:“你幹什麼去?就留這,不必跟着!”
方氏被這一巴掌吓了一跳,趕緊轉頭欲說些什麼,然而卻瞧見剛才那個身着紅色狐裘的俏麗女子挽上了老魏的胳膊,脆生生的撒着嬌:“魏伯~天黑我一個人害怕嘛……讓他送我回去好不好呀~”
女子眉眼彎彎嬌俏的模樣那般想讓人疼惜,仿佛她就是提再多的要求也會讓人幫她實現。
老魏嘴唇啟啟合合,抵不過,終還是點了點頭,卻還是将裴清拉至一旁,低聲囑咐道:“送到門口即可,切不可讓他登堂入室!”
那狼崽子能安什麼好心!
“知道啦~”裴清俏皮的眨了眨眼。
但是……裴清想,他已經登過堂,入過室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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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盈盈下,男人大掌挽着女子的手,走的極慢極慢。
裴清側頭看着他立體完美的輪廓,揚眉笑了一聲:“你什麼時候這麼聽魏伯話了?不讓你登堂入室就不登堂入室了?”
平日他可不會走這麼慢,恨不得立刻回去把她甩床上。
魏飙瞧她一眼,卻道:“老魏說的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