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正在屋子裡輕輕拍着小虎子的肚子,哄着他入睡。
突然,房門“砰”的一聲打開,崔秀蔓紅着眼睛跑了進來。
“秀蔓?”
方氏吓了一跳,趕忙哄着哼唧着要醒來的兒子再次入睡,這才拉着崔秀蔓的手到了一旁的側室。
“秀蔓你回來了?是你阿飙哥将你尋回來的?”
“你說你這孩子,回來了怎麼不随着你阿飙哥去清兒姑娘那裡,跑到娘這兒來做什麼?”
方氏問了一連串的話,實則卻并無一句關心。
“啊?站着幹什麼,你倒是說話呀?”
崔秀蔓紅着眼睛,攥緊了衣袖,她擡起頭,第一次向母親問出了這個問題:“為什麼…要讓男人摸我的身子?”
方氏聞言,臉色一變:“死丫頭,你胡說什麼!”
“誰教你的?啊?誰告訴你的那是摸?”
她慌張的四下張望,壓低聲音:“娘不是跟你說過,那是大老爺們對你的疼愛,有了這些疼愛咱們才有糧食吃,才能活到如今……”
“你此刻卻在胡說什麼?”
崔秀蔓搖頭,眼睛裡的淚掉了下來,方才在滿春園門口的那些不堪的畫面通通湧入了腦中。
“娼妓……娼妓……”
“那是娼妓!”她尖叫一聲。
她已經聽到了,那般樣子的就是娼妓!
方氏愣在原地,這是女兒第一次如此大聲的和自己說話,她反應瞬息後,突然上前,“啪”的一巴掌甩到了女兒臉上——
“閉嘴!”
方氏即刻明白,一定是女兒今夜出門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否則怎會明白了“娼妓”一詞的含義?
方氏胸口起伏,看着因被自己甩了一巴掌而吓傻在原地的女兒,上前握住她的肩,面目威嚴道:“這事可有告知他人?”
崔秀蔓到底是膽子小,被打了一巴掌後一動都不敢動,母親的話她從來都不敢反抗,隻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見此,方氏松了一口氣。
既然女兒已經知道,方氏也不打算再隐瞞,與其讓她再去問别人,何不自己親口告訴她。否則要讓他大伯知曉了,便就什麼事都成不了了……
“秀蔓……”方氏喚了一聲,将一臉苦相發揮到極緻。
“你也知道,自打你爹死了以後,咱們娘仨饑一頓餓一頓,從來都吃不上一口飽飯……”
“娘也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才帶着你們南下讨口飯吃……”
“逃荒的這些年,你弟弟瘦弱多病,有時候連出口氣都難,若是無糧無藥,你說說……他能活成幾日?”
“蔓兒,娘也不忍心讓你被大老爺們那般糟踐,若是可以,娘恨不得替你去,可是娘年老色衰,誰人又能看得上娘這般的老婦人?”
“娘也是沒有辦法……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弟弟餓死病死對不對?”
方氏說得痛哭流涕,肝腸寸斷,可是崔秀蔓卻眼睛幹澀流不出一滴淚:“那你就騙我去做娼妓……”
“胡說!那怎是娼妓?”方氏壓着聲音吼道:“并未破身,隻是給那些人摸摸身子而已,怎是娼妓!”
“況且,你不說,娘不說,這事誰人知道?”
“秀蔓,你是娘的女兒,娘怎會放任你不管,不為你籌謀?”
說到此,方氏拉緊女兒的手,渾濁的眼中透出亮光:“你阿飙哥如今雄霸一方,大權盡握。依着你爹當初與你大伯的情義,蔓兒你到時怎會在他身側留不下一襲位置?”
“到時候身份尊貴,恩寵盡在,那些過往又有誰人會知曉?”
“所以此刻,秀蔓,你要做的便是留在那個清兒姑娘身側,這樣才能有機會接近你阿飙哥,将來才能得到無盡的榮寵……”
“而今日之事,秀蔓,往後便要爛在肚子裡,與誰人都不可以說,切記切記!知道了嗎?”
方氏說完,看着女兒發愣呆滞的眼睛,恨鐵不成鋼,她拔高了聲音,厲聲道:“知道了嗎!”
崔秀蔓吓得一抖,顫着身子跌坐到了地上。
母親的話她不懂……她隻知道胸口留下的刺痛讓她泛起了無盡的惡心……
她不要做娼妓……不要……
.
翌日。
裴清依舊早早的醒來。
她支着一條傷腿坐在窗口的小榻上,手裡拿着鑷子,認真的剝着雞蛋殼。
蛋殼随着她輕細的動作一點一點被剝下,而内層薄膜卻完好無損沒有絲毫破裂,在陽光下,通過透亮的蛋清可以看到裡面飽滿的蛋黃。
“厲害吧?”
她自豪的将自己漂亮的五指伸到一側正在擺早膳的男人面前。
這是醫生鍛煉自己手指靈活度的一種方法,防止在手術時出現手抖的情況。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粉嫩的指尖,蓦地想起他中藥的那次,就是這雙漂亮的手落在他的……
魏飙喉嚨一滾,目光不自然的移開,看向了那顆光滑的雞蛋。
“厲害。”
裴清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沒了?”
“……”
男人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麼,耳根微紅,又補充道:“……軟。”
軟?
裴清眨眼,什麼跟什麼?
嘁,敷衍。
……
早膳已經擺好,魏飙端來面盆,仔細的幫她淨了手,又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而後才将一碗豬蹄湯端到了她面前。
“啊?今天怎麼喝這個啊?好油,不想喝……”
裴清皺着眉,看着湯碗上面的一層油花撇嘴道。
大早上誰想喝這個啊……
魏飙将她推開的碗又放了回去,不容拒絕道:“喝了。”
“以形補形。”
裴清:“……”
他才是豬蹄,他全家都是豬蹄!
不理他,自顧自的拿起小點心啃着。
魏飙皺眉,見她始終沒有要喝的迹象,起身走到她一側将她抱到懷裡,軟着聲音誘哄道:“清清聽話,就喝一口,好不好?”
“不。”
“就一口……”
“不。”
“嘗一點……”
“不。”
魏飙:“……”
他覺得自己好像養了個女兒,不,比養了個女兒還費心!
“我把上面油的地方喝了,你喝下面好不好?”魏飙妥協道,繼續哄着。
裴清眨了眨眼睛,似在思索,半晌才終于點頭道:“那好吧。”
魏飙松口氣,獎勵般的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而後仰頭将湯碗上面的油花喝掉。
然而等到再送到小娘子唇邊的時候,她卻依舊皺着眉道:“那上邊還飄着油花呢,你再喝一口……”
魏飙抿唇,隻好又喝下一口。
“還飄着呢,你再喝一口……”
“再喝一口……”
“再來一口……”
魏飙一口接一口的喝,直到豬蹄湯越來越少隻剩一個碗底的時候,他黑黢黢的眸子終于看向那個“偷奸耍滑”的女人。
“再喝就沒了。”他嗓音沉沉。
裴清扔下手裡的糕點,打了個飽嗝:“可是真的還有油嘛。”
魏飙睨着她,豬蹄湯怎麼可能一滴油都沒有,這女人打一開始就沒打算喝。
“嗝~我吃飽了哎,那剩下這一口也麻煩你喝了吧。”裴清仰後靠在他胸膛上,一身輕松道。
略施小計便騙他喝了一碗自己不想喝的豬蹄湯,贊。
魏飙盯着她看了半晌,見那女人确實是不想喝,便也就不再逼迫她,将桌上她吃剩的那些打掃幹淨,問道:“午膳想吃什麼?”
豬蹄湯不愛喝,别的湯總得喝點,不然那小細腿什麼時候能好?
裴清眼睛滴溜溜的轉,裝模作樣的想了想,而後仰着下巴颏看他:“火鍋?”
男人盯着她,不說話。
“螺獅粉?”
還不說話。
“那小燒烤?”
“閉嘴。”
魏飙一把将她放置榻上,黑着臉開始收拾桌子。
他就不該問她,這女人慣會得寸進尺,更擅長折磨人,若不是舍不得,他一定把她丢出去,讓她自生自滅!
“哎,你怎麼不經逗呢?”裴清撐着下巴笑盈盈的瞧他。
“逗你玩的~”
“飙飙~?”
“我們午膳吃鲫魚湯好不好?我愛喝這個~”
“海帶湯也可以呀~”
“喂~”
“你幹嘛不理人呢?”
“小狗~?”
女子叽叽喳喳的說着,魏飙忽然扭頭,大掌捏住她的臉頰把她的小嘴捏成了金魚狀。
“鲫魚湯?海帶湯?都沒有!午膳還是豬蹄湯,再不喝老子掰開嘴給你灌下去!慣的你!”
裴清嘟着被捏起的兩片唇瓣,瞅着放狠話的男人,不服氣的“唔唔”了兩聲:午膳誰要端來鲫魚湯和海帶湯,誰就是小狗!
男人似乎也讀懂了她的意思,氣的張口在她的“金魚嘴”上狠狠咬了一口。
“老子看你就挺像一條鲫魚,扒光了炖一炖,準比牛乳還香。”
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