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叢幹草蓋在伍千裘身上,初暒又繞了條路才從巷子裡跑出來。
“我在這呢!”
聽到妹妹的聲音,初明連忙舉着火把跑過來,借着火光,他看到妹妹滿臉泥污,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瞧不出原狀,頓時心疼的快哭出來。
“眠眠,吓死哥了,哥還以為再也見不着你了!”初明将手裡的火把遞給旁邊巡邏守衛,用激動的都有些顫抖的手脫下自己的棉襖包住初暒,“你今日遇見何事,怎會如此狼狽?”
初暒佯裝害怕圍着自己的兩三個守衛,躲在初明身後不肯開口。
初明說,“眠眠莫怕,這些大哥是城中夜裡巡邏的守衛,多虧他們哥才能進來尋你。”
初暒這才開始掉着大顆大顆的眼淚,委屈道,“早晨起來不見你,想你大概是進城來賣點心了,于是就自己來找你,可是剛到城門口就被人當做進城找活的小厮給逮到酒樓裡,我給他們白白幹了一天活,臨發工錢了才與我說認錯人了要将我趕走,我從酒樓出來後又迷了路,不知誰家養的大狗仗勢欺人使壞将我棉襖扯破咬爛,幸好我穿的厚嗚嗚嗚……”
她哭的凄凄慘慘卻逗得守衛們哈哈直笑,一個守衛說,“明哥,你這妹子哭的傷心,口中的話卻說的十分清楚,瞧着跟你一樣是個做生意的材料,亥時将至,城門馬上就要關了,你們兄妹倆趕快出城回家去吧。”
初明忙說,“多謝各位大哥,今日一定平安,您大家忙活完也盡早歇着吧。”
守衛們相視一眼,嘴角皆露出苦笑,他們朝初家兄妹擺擺手,又兀自前去巡邏了。
見他們走遠,初明從口袋裡掏出兩個包子塞給妹妹,“餓了一天,快吃些墊墊肚子罷。”
初暒接過包子,哭聲立刻止住,眼淚也不流了。
初明看的目瞪口呆,卻聽妹妹說,“我騙他們的,不過我今日确實是來找你的,隻是迷了路,下午和城裡的小孩子玩炮仗時,不小心把衣服給炸壞了。”
“萬幸,你平安無事便好。”初明擡手将初暒臉上的淚痕與污泥點子擦幹淨,“走吧,咱回家,爹娘今日都快急瘋了。”
“好,咱們從這條路走吧。”
初暒帶初明繞道安濟坊,瞧見那被趕出來的小徒弟仍然可憐的蹲在牆邊。
走到他面前,初暒将手裡其中一個包子遞了過去。
小徒弟看了看面前冒着些許熱氣的包子後仰頭望去,瞧見了一個白白淨淨的俊秀少年。
他不說話,也不接過包子,初暒笑笑問,“你師傅姓宋,你是否也姓宋?”
“你怎知?”
初暒不答,隻說,“吃了包子我便告訴你。”
小徒弟接過包子狼吞虎咽起來,初暒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正欲轉身離開,可她剛偏過頭衣襟就被滿嘴塞着包子餡的小徒弟緊緊揪住——
“小哥,你還沒回答我……”
他嘟嘟囔囔的說不清楚,初暒低頭扯回自己被拽住的衣服時無意在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看懂了他的意思。
“我曾得你師傅相救,閑談間得知他在外覓得醫患方劑後總想着向自家小徒傳授,我今日見你瞧着親切,便胡亂猜了一嘴,不成想竟給猜對了。”
提到師傅,小徒弟被戳中自己的傷心事,哇的一身大哭起來,可是又不知怕驚到誰,他連忙捂着嘴,将哭聲硬生生吞了回去。
“我…我師傅是這世上頂頂的好人,可是前幾日不知為何忽然死了,我師娘也随他去了……嗚嗚……隻留下我一人孤苦無依,今日還被人趕了出來……”
初暒看着他,心裡憐憫,口中卻說,“你雖孤苦,但并非無依。”
小徒弟打着哭嗝,用噙滿淚水的眼睛盯着她。
“你是宋大夫唯一的徒弟,身康體健又有醫病救人之技,除了師傅,你還有自己可以依靠。”
初暒看着在夜色中質樸滄桑的安濟坊牌匾,像是說給自己聽,“被人趕出來又如何,腿隻長在自己身上,旁人不會因為你哭,就要恭恭敬敬的迎你進去,若是你應得的,就該踹開門,自己去争去搶……”
小徒弟聽得認真,連眼淚也忘記掉了,他看着俊秀少年與同伴遠遠離去的身影,才發現自己還沒問過那少年的姓名呢。
走到晁都城門口登記出城時,初暒想起還有一個包子捂在自己的棉襖裡。
她把包子掰成兩半,将一半遞給初明,說,“吃。”
“眠眠吃,哥不餓。”
找了她一天,怎會不餓,初暒不收手,初明隻得接過,“多謝眠眠。”
冬日的夜晚又黑又冷,初明将棉襖給了初暒,自己在寒風裡凍得渾身打擺,初暒瞧着心裡過意不去,将棉衣一邊袖子架起來,道,“你摟着我走,咱倆一起披棉襖。”
初明哈哈一笑,“我家眠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怎好讓我一個粗鄙漢子摟着,你是不嫌我,可萬一叫旁人見了,還不知會怎麼編排呢。”
大姑娘?
初暒都快忘記自己是個姑娘了。
前世她就像個假小子,不是奔跑在鄉野就是混迹在軍營,除了慕家,沒人知道她是個女子,也沒人将她如女子一般愛護。
“眠眠,你今日進城當真是來尋我的嗎。”
初明在問,可話裡話外都沒有問的意思,初暒不答話,隻管悶頭往前走,她不想再騙他了。
初明:“你向來聰慧,又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我知你今日進城是想向慕家尋仇,為自己讨個公道,可是凡事不能太急,哥前幾日雖說總被官府衙役打出門,但所幸狀詞已托人送了進去,哥明日還會進城為你鳴冤,你放心,咱們家确是窮苦百姓,可也不會叫你白白受委屈的。”
“你說‘讨個公道’,到底是讨個什麼公道?”
初明愣了一下,才說,“自然是将踏傷你的慕府家丁捉拿,罰他當街勒馬、踏傷百姓還見死不救之罪,與你賠不是、賠醫藥錢。”
初暒又問,“你當真以為,慕家會為了公道讓一個家丁與我對簿公堂麼?”
初明啞然,她繼續說,“世家貴族視人命如草芥,我們民想告官,不被抽筋扒皮也算是他們心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