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竹枝掃帚或許是因為長久的在地面灑掃摩擦,因而部分枝條已經開始泛白,初暒順着掃帚往上看去,瞧見整齊捆紮在一起的竹尾頂部卻并不整齊,那斷面長短不一,好像被老鼠啃過,又好像是被人用力折斷的……
“這夫子無理……”在書院打掃的于師傅擋着初暒用掃帚将書卷掃走,邊掃邊嘟囔,“就他脾氣最大,不學了,不學他的課了……”
見他當真要掃自己的書,初暒眼疾手快的将那書卷撿起。
她拍了拍書頁上沾的虛土,笑道,“我們吳夫子脾氣雖大,但學識極高,我還是要跟着他學的,于師傅,勞駕您替我出氣,這書實在是難背。”
吳夫子已離開許久,可才被他冷言羞辱的初暒并沒有借于師傅的話頭在背後論人長短,反而将矛盾用一句玩笑轉移,圍觀學生有人認為她的有仇必報是看碟下菜、欺軟怕硬,有的人卻覺得她似乎也并非自己想的那麼蠻橫不講理。
與苟旦交好的一群人圍過來後将拄着掃把的于師傅擠了出去,初暒在周圍人叽叽喳喳的問詢中錯過了那位老人看着自己時眼中的欣慰與贊賞。
苟旦問,“我明明見你常在大家都撒潑玩耍的時候埋頭苦讀,你的成績都是憑自己發奮得來,可是吳夫子方才說你靠投機取巧取得佳績,你為何不反駁呢?”
初暒答:“功課隻要用功學了,那真義就自然會存在于腦海之中,旁人的質疑不會讓它們消失無蹤,實在沒必要為了口舌之快費時自證。”
有人有些不解,“吳夫子脾氣是有些不好,可我們從來沒有見他這般看不慣一個學生,會不會是因為你被罰數日卻始終不肯低頭,将他惹怒?”
初暒搖搖頭,“吳夫子看不慣我,隻因我是女子,卻偏做女子不該做的事。”
苟旦小聲說,“吳夫子久考不中,是于失意之中無奈才來書院做夫子的,老學究嘛有些迂腐也實屬正常,眠眠,你不要因他說的那些刻薄之語難過,我們都覺得你很好。”
“這世間看不慣女子的人很多,他既是夫子,我雖覺悲哀,卻并不感到難過,今時我的确見識尚淺,但我相信隻要自己虛心向學、發憤圖強,就總有一天能将‘誰說女子不如男’的道理講給天下人聽。”初暒看着這些孩子,笑道,“多謝你們特意前來安慰我,之前我行事魯莽,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諸位不要見怪。”
初暒本就生的漂亮,圍在她周圍的衆學生又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樣明朗,都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苟旦心裡不知為何忽然有些不高興,他邊從人群裡擠出來,邊說,“行了行了,趁還沒到邱夫子的大課,咱們再去練練蹴鞠吧。”
看着他們逐漸離去,初暒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消散。
前世的她脾氣暴躁、嚣張狂妄,從來不耐心與旁人多說一句廢話,一言不合不是腳先踹出去,就是拳頭先揮過去,也因此得罪過不少人,可是不知為何,她近來忽然感覺自己能獨自坐得住了,被人冷言譏諷也不再氣急敗壞,這般心性較之前真是平和了許多。
“你是誰?”
“我是你啊。”
自己好像成為了她,她似乎也成為了自己。
初暒彎腰隔着裙擺将綁在小腿的土包扶正,又跑出去練拳站樁了。
見她走了,站在不遠處的栗銅鄙夷說,“三言兩語就将書院一大半人籠絡了,即能言善辯,又會蠱惑人心,我瞧這丫頭比你說的可厲害多了。”
陳家寶挑眉,“我還以為你第一天被她踹趴在地上時就知道了。”
“什麼踹趴在地,那叫馬有失蹄。”栗銅用肩膀撞了撞他,壞笑,“怎麼樣,要不要同我聯手。”
“可别帶我,我惜命的很。”
“我請你吃點心?”
“那還不如我請初眠眠托她兄長來送。”
“我帶你去我家騎馬?”
“那還不如……行!”
——
安南書院修建在山間,因而每年春考後夫子們都會趁山中風景正是秀麗之時帶着學生外出采風遊學,在如畫景緻中體會文人雅趣。
但是今年,夫子們都絕口不提外出遊學一事,并且大家還發現,在春考放榜第二日草場上用于蹴鞠比試的場地和用具就布置好了。
以前書院也舉辦過類似活動以促進師生感情,可這次蹴鞠大會諸位夫子都沒有參加,隻将這一日空閑全部都留給學生,活生生一副早開始早結束的架勢。
起初沒有夫子,大家有些放不開,栗銅卻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與同隊在草場上追着蹴鞠左踢右沖,引得圍觀衆人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見苟旦也站在旁邊,栗銅休息時跑過來問他,趙芊芊都過來給比試雙方計分了,怎麼不見初眠眠過來湊熱鬧?
苟旦以為他又想找初暒麻煩,便回,“眠眠向來不喜歡湊熱鬧,此時不曉得正躲在哪裡溫書呢。”
“哦怪人一個,不管她,苟旦,書院裡善蹴鞠的也就你我二人,怎樣,要不要來與我比個高下?”
見他對初暒并無興趣,苟旦的玩心此時也已經起來,但轉念又想到,“可是我們這邊有一人今日鬧肚子恐怕湊不齊一支比試小隊。”
“喏,那個靈敏地小胖子可以先借給你。”
栗銅笑了笑,指指他身後,苟旦回頭望去,瞧見陳家寶在朝自己擺手。
這能跑動麼?
他想起百果園見鬼那晚,自己都追不上的陳家寶,堅定道,“也行。”
見苟旦應許,栗銅賣了個關子,“不過……既是比試就有輸赢,若是赢了你想要什麼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