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歡自己的名字。
初暒捧着書本輕輕摩挲過那兩個字,然後捏起書頁一角利落的将寫着這兩個字的扉頁齊整撕下。
将書房内所有寫着‘初暒’二字的扉頁撕下帶走,初暒再次經過村口田間看到正與同村收拾菜碗的初家父母時,于隐蔽一隅朝他們跪下重重叩了一首。
今生做他們的女兒是她的幸運,卻是他們的不幸。
從柏橋村出來回到安南山已是傍晚。
初夏天,白晝變長,山下還有明亮夕陽,山裡卻已經變得昏暗幽深。
平日裡常在山間鍛煉體能,初暒已經對安南山各處如數家珍,因而即使天光黯淡,她也仍能在林間疾步向前。
以前這個時辰,常有鷹鵑在頭頂盤旋嗥叫,可不知為何今日的安南山中格外安靜。
初暒越走越覺得不安。
總算回到安南書院,初暒不去正門,隻随便找了一處書院圍牆翻身進去。
她雙腳剛落地,就在院内一處犄角旮旯裡發現一個舉着擀面杖躲在裡面渾身打擺子的男孩。
初暒蹲下來,小聲問他,“嘿,你藏那兒幹嘛呢?”
“啊!!!”
沒想到自己躲在這兒也能被人發現,男孩崩潰的大叫一聲,這驚恐地聲音讓初暒詫異,她又問,“你别怕,我是咱們書院的初眠眠,不是壞人。”
一聽這個名字,那男孩立即住了口,他丢掉擀面杖連滾帶爬的從旮旯裡鑽出來,哭着埋怨,“初眠眠,你跑哪兒去了,為何滿院人尋你都尋不見啊!”
“尋我做什麼?”
“方才…方才吳夫子正帶着幾個人在書院外圍查看,忽然有人發現附近樹林中有人影晃動,再仔細一瞧又被對面泛着光的利器閃着了眼,等他們意識到那裡面鑽着的是何人時都驚慌失措的往回跑,許是見學生害怕,山林中竟還傳出了土匪們肆意嘲笑的聲音,陳家寶說咱們書院隻有你知道如何對付土匪,可是我們怎麼也找不到你!”
初暒知道南夷‘土匪’要來報複,可是沒想到他們會來的這麼快。
“吳夫子現在何處?”
男孩答,“我帶你去。”
從前隻在别人口中聽說過土匪,如今親眼見了才知道什麼是害怕。
有的學生怕土匪闖進來胡亂砍殺,各自都捉迷藏似的鑽在一般人找不見的角落,有些學生怕書院不安全想趕緊回家找爹娘,被苟旦和栗銅吓唬說土匪就在外面,當心他們跟着你回家方才打消念頭,有的年歲還小,被他們這話吓得嗷嗷直哭,趙芊芊安撫完這個又去哄那個,忙得不可開交。
吳所仕則在學生們的啜泣聲中圍着講經堂案幾急得團團轉,邱陽不知是否還好好活着,于允芳也不見回來,就連稍微能指望上的初眠眠一下午了仍不見蹤影。
他活了一把年紀,隻吃過名落孫山的苦,那裡遭過擔驚受怕的難,正在心力交瘁、不知所措之時他聽有人喊,“眠眠回來了!”
泛黃的眼珠子登時一亮,吳所仕連忙沖了出去。
“吳夫子。”
“你可算回來了,果不出所料,安南書院外已有土匪埋伏,眼下喊人去報官已經來不及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此時夜已經黑了,書院裡還沒有點燈,初暒将他們帶回講經堂,沉穩道,“您先别急,土匪在外面等了許久還沒有動手,這說明他們也摸不準安南書院的深淺,下午驚動你們的舉動可能隻是在踩點。”
吳所仕問,“你是說短時間内他們不會硬闖進來?”
初暒:“是,安南山畢竟不是他們的地盤,他們也在猜,若是咱們一丢人就報了官,此時有官差正往書院趕也說不準。”
她這話讓衆人都松了一口氣,初暒見他們總算冷靜下來,又說,“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先查看書院中所有人員是否夠數,如果不少一人,則需要将所有人都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地方不能亂跑,其次再在其中挑選一些膽大心細之人分别組建出巡邏、守門、偵查、聯絡、醫治五隊,以備不時之需。”
吳所仕想了想,道,“講經堂地處安南書院正中央,且三面是牆,地方也寬敞,隻要大家擠擠應該能容納整個書院的學生。”
初暒:“好,那便勞煩大家按照吳夫子說的,盡快将躲藏在書院各處的同窗們喚回講經堂中。”
她言畢,圍在此處的學生立刻應聲跑出去低聲尋找,沒一會兒,安南書院所有人便都彙聚在了講經堂。
大家報完數,确認人齊了之後,栗銅最先站出來說,誰惹出來禍事,也該由誰承擔,他願意帶人守住書院各門。
成非緊接着起身說,自己不怕黑,他敢獨自在書院中穿梭聯絡報信。
趙芊芊也舉手輕聲道,她小時候身體不好,曾跟着家裡的大夫學過包紮和識認草藥,醫治小傷之類她能擔下來。
苟旦則直接站在初暒身後,拍拍胸膛,“眠眠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幾個職責都有人願意承擔,初暒卻隻對苟旦說,“你要做的事比跟着我重要。”
苟旦擔心極了,“我知道你肯定會将最危險的事情留給自己,你身邊必須跟着人我才能放心。”
初暒笑笑,從講經堂黑壓壓一片中準确找出那個正埋着腦袋裝鹌鹑之人——
“陳家寶,你随我在書院做偵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