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講經堂所有學生藏好後,吳所仕又匆匆趕往正門門樓尋找初暒。
他從拐角剛露出身,整個人就不知被誰一把拽到牆根,并“噓”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聲,吳所仕看清拉着自己的人正是初暒後,輕輕點頭。
門外急速發出的箭矢‘嗖嗖’響個不停,有數十土匪還未來得及轉身查看是被誰奪了自己性命就已然悶哼着趴倒在地。
土匪二當家見有官兵上來,立刻命令從箭雨中僥幸存活的同伴們往山林深處四散撤逃,他邊跑邊回頭恨恨地看着這個讓他臉面全失的地方,暗暗發誓,終有一日要讓害他至此的安南書院衆人付出代價!
帶兵官差見土匪們該跑的跑了,該殺的也殺得差不多了,大聲喊道,“窮寇勿追,查看安南書院有無傷亡要緊!”
耳聽前面的動靜變小到漸漸聽不清什麼,一直貓在遠處草叢中的陳家寶終于頂着草環冒頭出來,他眼神好,老遠瞧見官差已經收弓下馬,這才從坑窪處爬出來往正蹲在書院門口不知在查看什麼的那人跑去。
官差吼叫的聲音使讓吳所仕心中松了一口氣,他正要出門去迎,腳下忽然被一樣硬物絆了個踉跄,他低頭看去,卻隻瞧見一具死狀可怖、怒目圓睜的土匪屍首,立時吓得差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吳夫子,小心。”初暒扶着他後退兩步,道,“外面躺了一地屍體,别吓着您了,我去迎那些官差進來罷。”
自己要試土匪刀劍利鈍的豪言壯志猶在耳邊,此刻倒被這些死人吓得魂飛魄散,吳所仕自覺不能再在學生面前失了面子,固執道,“不過是死了土匪,有什麼好吓着的,老夫沒看清路,隻是為險些被絆倒惴惴而已。”
初暒哦了一聲并未拆穿這個小老頭,跟在他身後一起出門時沒有留心自己腰間倏地一松,随身帶的竹篼順着牆面掉在了門樓拐角牆根處。
安南書院外,領頭官差整合隊伍時餘光瞅見帶他們一行人過來的老漢正蹲在一具土匪屍首前仔細琢磨,他下令着一部分官差清理院外屍體,一部分則進書院統計傷亡、安撫學生後,自己握着腰間佩刀一步步朝那老漢走去。
“于先生,這些土匪屍首有什麼好看的,稍後我命人将這些‘髒東西’拖回去沿路示衆,再挫一挫那幫匪賊的銳氣……诶?這幾具屍首喉間怎麼插着竹片?”
于允芳十分欣慰,他說,“這不是竹片,是竹矢,書院學生們在遭土匪襲擊前就已經備好用具抵抗,合力自保了。”
吭哧吭哧跑來的陳家寶一來就看到帶官差前來救援的縣尉大人滿臉懷疑,問,“一群手無寸鐵的半大孩子如何能與心狠手辣的土匪抗衡,再說方才我已經看見有土匪揮刀闖進書院大門了。”
土匪喉間的竹矢已是答案,于允芳笑笑不再對牛彈琴,陳家寶突然指着正在将官差們迎進書院的吳夫子,機靈的暖場,“哎呀,那不是吳夫子麼,咱們問問他不就知曉書院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了嘛。”
吳所仕站在書院門口,目送初暒引着一隊官差入院将四處躲藏的學生們喊出來,再轉身時竟瞧見于允芳和陳家寶帶着一個官差領頭模樣的威武男子過來。
“于先生!”吳所仕快走兩步來到于允芳面前,他紅着珠黃瞳孔,抑住自己喉間的顫抖,道,“您總算回來了。”
于允芳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示安撫,“這幾日辛苦你了,這位是安南縣衙縣尉王羌曹,王縣尉。”
吳所仕拱手向王羌曹行禮,“草民吳所仕見過縣尉大人。”
王羌曹連忙将他扶起,“哎呦哎呦,吳夫子不必如此多禮,我才聽于先生說書院學生們在遭土匪襲擊前就已經備好用具抵抗,合力自保了?”
吳所仕:“此處偏遠,去請官差的同時書院師生也想了些自保的法子。”
王羌曹瞥了一眼竹矢沒入喉間的土匪屍首,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他問,“是您帶領學生将這些土匪……”
吳所仕想向他說明此舉皆是學生初眠眠的功勞,剛要開口,又看到于允芳向自己輕輕點頭,于是他颔首錯過縣衙大人的眼睛,低語,“正是。”
“不愧是安南書院的夫子,果真有膽有謀。”王羌曹敬佩的向吳所仕拱手,而後又道,“書院連日驚險,想必二位先生有許多話要談,我先入内執行公務,就不在此叨擾了。”
王羌曹同他們打完招呼便進了書院,陳家寶也像小跟屁蟲似的溜了進去。
見這個小胖子終于露面,栗銅不知從哪兒蹦出來揚手就在陳家寶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埋怨,“讓你去報官,你小子倒好,鑽到别處躲清閑去了,隻留我們在書院差點被土匪們包了餃子!”
陳家寶抱着腦袋委屈道,“什麼躲清閑!我摸黑帶着樓餘去縣衙報官,誰知剛下山那臭小子就說快到他家,自己不随我再往前走了,我勸說不下隻得孤身離開,好不容易尋到縣衙又萬沒想到,那裡竟沒有鳴冤大鼓,遇着夜半打更人才曉得,一到夜裡,安南縣衙就會将鳴冤大鼓搬回去以免縣老爺被不顧時辰前來含冤的百姓擾了清夢,我沒法子隻能在外面一直高聲喊叫到天亮,總算等到縣衙大門打開又險些被罵罵咧咧出來的衙役當做尋釁滋事之人抓起來,要不是我眼尖看見策馬回來的于師傅,早被當成歹人铐起來了,你哪裡還能在此處看見囫囵個的陳家寶!”
“啊你那邊竟也如此波折,不過你說看見策馬回來的于師傅,是哪個于師傅?”
“還有哪個?自然是咱們安南書院掃地打更的于師傅了。”陳家寶四處看看,湊到栗銅耳邊小聲道,“你不曉得咱們的于師傅不隻是掃地打更師傅,他有大大的來頭呢。”
“你别賣關子了,快說。”
“我先前不是說過麼,尋常百姓要報官哪有不先被扒層皮的,可是上午于師傅見我在縣衙門口被人抓起來,隻坐在馬背上回頭跟一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說了幾句話,随後那男子翻身下馬擡手向衙役亮了一下锃亮腰牌,你猜怎的,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小衙役頓時像小鬼遇見閻王似的,立刻點頭哈腰回去禀報,不到片刻知縣老爺就親自出來迎接,甚至還将一隊齊整官兵派出随我們回書院搭救你們了。”
“你可還記得那位高大男子長得什麼模樣,手中腰牌是什麼樣式的嗎?”
初暒将書院構建圖紙交給來支援的官差,又告訴他們安南書院總人數後便尋了個由頭溜走,剛到前院就聽見栗銅和陳家寶正躲在一起叽叽咕咕,她站在兩人身後偷聽許久都沒被發現,忍不住問了那麼一句。
陳家寶見是初暒,高興的前後左右把她看了遍,“眠眠!你沒受傷吧,我不負重托将官差帶了回來,怎麼樣還算及時吧。”
初暒點頭,笑,“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