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暒蹙眉輕輕對她搖了搖頭。
她走的近了,二當家才眯着眼上下打量,猥瑣□□,“這話不假,你這姿色想換誰,我都不虧。”
他說着,揮手示意手下将趙芊芊按在圍坐在一起的學生堆裡。
眠眠大概也中了藥。
苟旦見土匪擡手毫不費力的掐住她的脖子,急的就要掙紮站起,卻被身旁的成非扭着身子攔住,小聲道,“你先别急啊,眠眠冒此險定是有原因的!”
他話音剛落,苟旦就見初暒目視着一用勁就能折斷自己脖子的人,道,“我面子還算大,竟能使威虎寨二當家攜手下弟兄一起與我陪葬。”
“你這是什麼意思!”
初暒仿佛是被他問的這話逗笑,“你剛剛不是都已經猜到了麼,何必再多嘴問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故意将你們诓進安南書院想要一網打盡呢。”
這話倒是提醒了二當家,他連忙問手下,“總共有五個鷹爪孫留守在安南書院,如今隻尋見三具屍體,還有兩個呢?找着沒有?”
“回二當家的,派出去的人還不曾回來呢。”答話的小喽啰言畢,抽着鼻子用力吸了幾下,納悶問,“诶?什麼東西好香……”
話還未說完,二當家就見這小子雙腿一軟翻着白眼直挺挺地倒地昏睡過去了,他察覺這香味不對,連忙屏住呼吸,挾持着初暒往牆邊靠去。
眼看自己的手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二當家心裡慌了神,他将手中鋒利竹刀抵着初暒的脖頸,一時不知該如何收場。
初暒難得耐着性子與他分辨此情此景,“我若想取你性命,不會狠心用安南書院這些學生做餌,你仔細想想,到底是誰在這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
回二當家的,派出去的人還不曾回來呢……
手下人的餘音尤在耳邊,二當家這才恍然,“我還當那些官差隻是見錢眼開,卻沒想到原是自己籌謀半晌到頭來給人家做了身嫁衣……”
二當家看着滿院越發軟綿的學生,忽然也感覺自己渾身無力,他低頭看見身前虛弱的都有些站不穩的小丫頭,頓時明白過來——
這厮小命都被人捏在手裡呢,怎的還敢引他開口中招。
雙腿發軟,手中的刀也拿不住了。
知道自己和安南書院這些人已落入幕後黑手的圈套,二當家索性捏着初暒肩膀靠着牆同她一起在原地坐下,留存力氣,靜靜等待那隻‘黃雀’現身。
院中彌漫的異香像是曼陀羅花的味道,此花在中北地界少見,土匪們也防不勝防,而初暒曾因這種迷香在北漠手中跌過跟頭,故方才在書院水井邊看到類似花粉的粉末時心中便有了猜想。
南夷人冒充土匪在虔來山稱王稱霸,将燒殺搶掠百姓的黑鍋甩給了中北人,而北漠亦有一些細作潛進中北官府多年,妄圖以一己之力讓中北的‘根’爛掉。
初暒縱使渾身無力,卻也被這些猜想氣的咬牙切齒。
院裡躺了滿地的人,可是周遭卻隻有火把噼裡啪啦燃燒的聲音。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辰,火把上裹纏的杉樹皮着的火星将息不息時,連廊拐角處終于傳出不緊不慢、步履輕盈的腳步聲。
初暒與身後的二當家同時看向聲音來處,心中暗道——
來了。
沾染着山間泥土的黑色官靴緩緩停駐在石階邊沿,靴面鞋邊已經凝固的泥土塊像是在訴說靴子主人前些時間日夜巡視書院的兢業辛勤。
初暒順着泥靴子向上看去,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徐英那張運籌帷幄、得意自己眼前之作的老臉。
“在老子背後捅刀!你究竟是哪條道的!”
二當家用力怒吼,可說出的話依舊有氣無力。
徐英捏着腰間佩刀甩手大步下了石階,鄙夷道,“蠢人一個,我不屑與你講話。”
二當家在寨子裡怎麼也算是個頭兒,如今卻被這個陰狠小人無端噎了一句,叫人好生摸不着頭腦,他匪夷所思的看着這位身着官差服飾的男子一步步朝自己走來,俯視着他懷中挾持的小丫頭,笑道,“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初眠眠,前些時日總聽學生們誇耀你帶人守住安南書院擊退虔來土匪事迹,沒成想直到今日才能将你見上一見,隻是那些對抗細節他們沒有一個人能與我講清楚,現下正好得空,你的那些緻勝之法我也十分感興趣,還請你不吝賜教,多多與我傳授傳授。”
徐英的步伐舉止就是一個混迹官府多年的衙役小卒的模樣,言談神情也與土生土長的中北人别無二緻,任誰見着他都無法将其和高大野蠻、言辭粗鄙的北漠人聯系到一起,可初暒隻凝視着他,冷言道,“我并非喜歡藏私,隻是不屑與胸懷異心的北漠人傳授。”
北漠人三個字一出,别說靠在牆根的二當家打了個激靈,就連躺在院裡昏昏欲睡的學生們也硬擠着自己沉重地眼皮,強迫自己不要亂動以免被他盯上殺掉。
原先隻在夫子、商販口中聽說過的窮兇極惡的北漠人如今出現在自己身邊,此時此刻他們倒有些慶幸自己中了藥動彈不得,因為隻有這樣自己才不至于被那三個字吓得魂飛魄散、驚慌失措。
中了藥的人一動不動,可即使心中得意身上動作也從未有絲毫懈怠的徐英卻大吃一驚,他不明白自己在中北蟄伏多年都沒有露出過絲毫破綻,怎的被這個才初次見面的小丫頭一眼就看出身份?
看着她的眼睛,徐英感覺自己的心跳忽然有些快了。
那雙眼睛有殺氣,也有無法言喻的怨氣與恨意。
徐英不知道一個小姑娘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隻覺得如果此時不取走她的性命,那麼這目光在不遠的将來一定會變成能真正要自己族人性命的利刃。
而現在……
徐英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中了迷藥有氣無力、又被身後土匪緊緊按住的小丫頭,卸下了自己的僞裝,用從胸腔湧出來的粗壯嗓音道,“既然被你瞧出身份,我也不再隐瞞,蟄伏中北這些年,我早見過無數同樣胸懷異心的中北人,若論陰險狡詐、心狠手辣、見錢眼開,你們中北才是引路之師,但是……”
他突然轉了話頭,初暒心中一跳,果真聽他又說,“要是你們中北全是這些陰險狡詐、心狠手辣、見錢眼開之人多好,這樣我北漠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可偏偏……可偏偏……在這深山老林之中,在這破舊書齋之中,這些乳臭未幹的小子們在閑談中竟都有學成報國之念,若是讓你們這些人好好的活到學有所成,那我北漠便永無出頭之日!”
“他娘的!”
二當家破口大罵,“哦!我們中北學子好學有志還有錯了!你們北漠想得到想要的東西為何不能學學人家發奮讀書好考取個功名,再不濟全民勤快點找片地種種也不至于打仗去搶别人辛苦種的糧食啊,欺負這群娃娃算什麼好漢!”
北漠荒蕪,無法種植糧食作物,要想獲得口糧便隻能用牛馬羊群向中北進貢來換取,可在荒漠馬背上肆意慣了的族群如何甘願向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北俯首稱臣,那群人可是做夢都想鸠占鵲巢呢。
這番昂揚勸解之言從一個土匪口中說出多少還是有點滑稽,徐英嘲諷的笑了笑,初暒眉頭微蹙,這時她偏頭又看見一個身影舉着火把從連廊向此處疾步走來。
“英哥,都準備好了。”
“不急,人還沒來全呢。”
“可是曼陀羅花粉的效力露天撐不了多久。”
“那就等到你手中火把的杉樹皮燒完吧。” 徐英環視一圈無力躺在地上的學生,笑道,“一點火星夠用麼。”
高子雄将手中瓷瓶随意丢在昏睡在地的土匪身旁,也笑,“自然夠用。”
高子雄走進了,初暒才聞到他身上散着的竟滿是猛火油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