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猛火油的氣味萦繞在鼻尖,用腳趾都能猜出這兩個北漠人想要做什麼,初暒臉色已經煞白,身後的二當家也有些語無倫次。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這裡可是書院,地上躺着的可都還是孩子呢!你們北漠當真喪心病狂至此,連毛都沒長齊的孩子都不發放過啊!”
徐英反問,“那威虎寨二當家深夜攜衆多弟兄來此地是做什麼?逮了他們手無寸鐵的書生丢做這一堆又想做什麼?”
二當家心虛地‘我’了幾聲,有口難言,徐英又說,“我隻是多費些力氣,幫幫你們罷了。”
不過是在與安南書院交手這幾次失了面子,想綁了為首的女學生回去有個交代,怎的莫名其妙遇上漠匪,還被這些人當做墊腳石給踩了,二當家掃了一眼蜷縮在院裡的學生們,一把推開懷裡的初暒,費勁站起揮着手中竹刀向他們沖了過去,“甘你女馬的!老子跟你拼了!”
見他虛浮的跑來,徐英也不慌張,他一邊擡腿踹了二當家一腳,一邊朝高子雄揚了揚下巴,高子雄領會後立刻将手中火把湊到方才自己丢在土匪喽啰身旁的瓷瓶跟前,火苗挨着火油,刹那間地上就激起了一片火光。
小喽啰的衣物和火焰混在一處,很快那片炙熱的紅黃之光中便響起男子迷迷糊糊的慘叫聲,這聲音驚得中了曼陀羅花粉的人陸續清醒過來,可衆人見此情景更加不敢多言動彈。
竹刀被甩在一邊,胸口的痛楚總算讓二當家回過神來,他捂着傷處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身,初暒看着腳邊有勇無謀的漢子,對他低語,“這兩人今夜定不會将一個活口放出安南書院,你先冷靜一些,莫要再激怒他們了。”
二當家梗着脖子心痛的看着在火中打滾的屬下,恨恨道,“你先前連我們土匪都敢殺,怎的今夜見着漠匪卻一聲不吭,虧我還當你是什麼巾帼奇才,不想也隻是個不驚吓呼的小丫頭片子!”
初暒不理會他的指摘,隻問,“徐英問你的話,你為何不答,你們不也想殺了安南書院衆人,好為自己的兄弟們報仇麼。”
“哎呀呀,都這會兒,你還惦記這個做什麼?”
二當家心想,到底是女子,就是愛記仇,他一股腦将自己的憋屈已久的牢騷全部倒出,“我們威虎寨在虔來山紮根多年,向來隻求财不傷人,這回也是我們寨子裡翻垛的覺得,近幾月虔來山各山頭處處明争暗鬥,這幾次不光彩的買賣若是被傳了出去,便更沒有容身之處了,大當家思來想去,還是說冤有頭債有主,隻用計将诓騙殺人的你騙回去,也算是對寨子有個交代,于是便派我和翻垛的一起出來,我其實也不想為難你們這些讀書人的,可又架不住我家翻垛的勸說,本來是咱們中北人之間的恩怨,此時倒遂了北漠人的願,唉,真是……”
初暒邊聽他說,邊悄悄伸手去摸掉在不遠處的竹刀,“與你們寨子裡平日與翻垛的交好的人多不多?他平日裡可有什麼古怪?”
翻垛的是黑話,意思是土匪窩裡出謀劃策的軍師。
二當家沒有多想她一個姑娘家為何要問這個,隻答,“能有什麼古怪,他腦袋瓜聰明,人又和氣的很,我瞧着寨子裡的人都與他挺交好,不過你不說我還沒發現……我記得他有時會和胖冬聚在一起嘀咕,胖冬,就被你殺了那個……”
話說出口,二當家才反應過來,自己身邊坐着的才不是什麼不驚吓呼的小丫頭片子,她手上可是沾過血的。
被活活燒死的土匪小喽啰此時已經沒了聲響,徐英看着在夜風裡忽明忽滅的火把上杉樹皮火星,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他早就注意到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女子和土匪頭子,于是壓下心中焦灼,繞過高子雄,向他們走去。
二當家看着初暒迅疾将捏過來的竹刀豎着反握住,用自己手臂遮擋,然後平靜的看向漠匪時,心裡也不禁贊歎她的臨危不懼。
“在聊些什麼,說來也讓我聽聽?”
“好啊。”初暒語氣輕快,背在腰邊的手腕卻使了暗勁兒,“你湊近些。”
徐英原先隻在學生口中聽說這丫頭聰慧機敏,但并未同她交過手,更沒想過眼前這個虛弱無力盤腿依靠在牆邊的孩子能奈他何。
安南書院的巡守官差除了這兩個假的,其餘已經全部喪生,指望有人向山下的官府報信已經不太可能,中了藥的學生們此時可能有一部分已經恢複了意識,可高子雄火燒土匪之行,已将他們威懾恐吓住,想聯合大家合力制服他們也有些許困難。
那就擒賊先擒王。
他越走越近,初暒注視徐英的同時,餘光還瞥了一眼正在院中緊盯學生與土匪喽啰們的高子雄。
臉頰被人猛地捏住,初暒被迫擡頭看着面前這個一臉沉醉的北漠匪賊。
徐英輕嗅女孩鬓邊碎發的清香,靜靜等着她手中插向自己脖頸的竹刀,但……比竹刀先砍中他的,是從另一個方向飛來的冊籍。
眼角被冊籍書角砸中,湧出了汩汩鮮紅的血,徐英擡手抹去讓臉頰生癢的血流,起身朝一個蹒跚的身影看去,他像是恭候已久似的,恭敬道,“于先生,您可算出現了。”
用力将書砸出去後,于允芳的右手不可控的顫抖着,他在同樣沒有力氣的陳家寶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向他們。
從眼睛縫裡看到于先生來了,學生們将恐懼抛在腦後,全部面露喜色着從地上慢慢撐在身子坐了起來。
被抛在地上的冊籍有幾張書頁在忽扇起伏,某個樹止風靜的瞬間,初暒撇到于先生帶來的是一本《三十六計》。
初暒緩緩站起來,不解的看他,卻隻看到于允芳向自己輕輕搖頭。
安南書院的人全部到齊了。
徐英不在意于允芳的冷臉,隻笑,“子雄,好生招待于先生。”
“是!”
高子雄應了聲,又呵斥清醒了的學生和土匪們老實點後,預備将于允芳和他身邊的小胖子也架到院心時,忽聽于允芳驟然開口,道,“莫要再忙活了,老夫隻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徐英揮了揮手,于是高子雄識相的後退兩步。
“于先生,您問。”
于允芳輕輕将攙扶自己的陳家寶推開,渾濁的雙眼直視徐英,“去年映月關一戰,我中北大軍隻用二千餘人便将數十萬北漠精兵驅趕出境,你那時身處安南縣衙,老夫十分好奇聽到此戰報時,你作何感想?”
他問的十分平靜,徐英卻無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