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戰役對于北漠來說,是恥辱.
作為北漠人,他恨中北的蔑視與強大,也對族人有怨言,因而面對于允芳的問詢,他不能平靜,更不能憤怒。
“你們不是常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徐英扯着嘴角,“物極必反,大興也是時候了。”
于允芳:“我們還總說‘人貴有自知之明’,也不見你們學去半分,你們這些人裝中北人裝的像,為何不索性做了中北人,何苦日日步步驚心,夜夜肝膽俱顫?”
徐英嗤笑,意味深長說,“您怎知我們不想做‘中北’人?我們現在不是正在為此鋪路麼。”
“你想做什麼?”
徐英環視着安南書院的人與房屋,“今夜過後,虔來山土匪趁夜尋仇殺害駐守官差、将安南書院與其中師生付之一炬的消息就會被傳出去,而官府無能與山匪兇狠之言也會如風,吹在晁都每個角落,百姓民心不穩之時,自會有聰明人将各路陰謀揣測出來,哪還用我做什麼。”
于允芳歎了口氣,“他們還隻是孩子,孩子有什麼罪過……”
“可他們還是中北讀書人!他們總會長大,他們是中北的将來,但不是北漠的!”
徐英像是被戳中了什麼,于允芳的嘴角幾不可查的揚了一下。
“你雖說在中北潛伏數十年,但……仍不了解中北。”于允芳又說,“縱使安南書院衆人被土匪屠盡,縱使他們查出幕後黑手是誰,今日之事定不會在晁都掀起風浪,你所言民心不穩,于他們不算什麼,畢竟如今的中北,民心不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見徐英眉頭驟起,于允芳繼續說,“唯一能傷了他們根本的,是利益,是錢,是礦。”
他話中有一字聽的徐英眼眸都亮了,但一轉念他又覺奇怪,“你為何要與我說這個。”
于允芳笑笑,“我這一生都想與非我族群策馬拼殺,以戰止戰,還後世一份安甯,可我之所想似乎攪得貪戀安穩之人不得安甯,于是他們奪了我的權,封了我的口,然後盤剝着百姓安安心心的等着銀子一筐筐送進自己的庫房,我不甘心,就是想給他們找點事做,而你正好來了。”
這話讓徐英半信半疑,他同高子雄相視一眼後,又問,“你說的礦是?”
“有人在中北地界發現一處礦山,不巧老夫有一學生深谙此道,前幾日,我曾在他那處見過此礦産地形圖,又不巧,老夫記性不錯,丹青也還算可以。”
話說到這個份上,徐英也曉得于允芳的意思了,他問,“你想要什麼?”
于允芳答,“罪人由我來做,勞煩給這些孩子一條生路。”
此話一出,對徐英那句問詢還一頭霧水的衆人在聽到于允芳回答的話後,終于明白,他原是想用礦山圖紙來換大家的命!
一直默不吭聲的二當家最先吱哇吼叫,“這個北漠人陷害我們威虎寨也就罷了,你這老頭怎的還要将中北的礦山圖紙畫給他啊!這不是賣國賊行徑麼!不行不能畫!死都不能畫,老子甯死不做賣國賊!”
他此番話激的學生連同土匪小喽啰們都在争先喊叫,“于先生,不能給他們畫!我甯願去死啊……”
方才見曼陀羅花粉藥勁兒快過了,高子雄已用麻繩将土匪喽啰與學生們分别捆做兩捆,此時見他們聒噪,便擡腳各踹了他們一腳,低吼,“都閉嘴。”
被踹的倒作一團的學生們有的嗚嗚哭了起來,有的卻偷偷看向從始至終沉默不語的初暒。
于允芳前幾日在為邱陽奔波,兩人或許見過,要說他見過圖紙,能将其臨摹下來也算可信,但邱陽被抓後,圖紙必定會成為證據報上去,于先生是在誰手中看到的呢,可要是他沒有見過,那此舉是為了……
初暒緊抿着唇,她不知于先生要做什麼,心裡一直惴惴不安。
這時,徐英笑了,“您瞧,今日我若放了這些孩子,那他日心中有恨意的讀書人,我們就更惹不起了。”
于允芳也不松口,“我就隻有這一個條件,若你不允,便将我們與圖紙一起焚了吧。”
思忖片刻,徐英問,“倘若你真有圖紙,我也并不能辨其真假,這樣如何,我們各退一步,你将圖紙交出來,我便将書院中女子全部放了,如何?”
女子不能入仕,放了也就放了。
于允芳知曉徐英心之所想,嘲諷一笑後,背手緩步走進講經堂前深深看了眼一直注視着自己的那個小丫頭,才說,“此處有紙筆,随我來吧。”
徐英想了想,正準備跟進去,卻被高子雄攔住,“英哥,小心有詐!”
“一個老漢而已。”徐英頓了一瞬,又說,“倘若我真中計,那外面這些人就全交給你了,莫要留下一個活口。”
“是!”
這話像是故意讓衆人聽的,徐英前腳剛進去,高子雄後腳就提了一桶火油将土匪喽啰與學生們澆了個透,他換了把纏滿杉樹皮的火把,一邊密切關注着講經堂内,一邊在人堆旁徘徊。
為了避匪,學生們有時會住在講經堂内,這裡的書桌案幾全都堆在角落,堂内鋪滿了學生休息的草席與蒲團,徐英踢開腳邊擋路的幾個頭枕,站在堂下看着于允芳坐在案幾前拂袖作圖。
北漠人自小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小孩子們隻在打過仗的士兵口中聽說過中北少年們讀書的地方叫做學堂,徐英在安南書院駐守時多在外圍巡邏鮮少進來,此時看什麼都覺稀奇。
徐英打量了此處許久仍不見于允芳畫畢,心中起疑便上前扯過他按着的圖紙,當紙張展開手中時,徐英心中的怒火便直直湧到了腦門,他将手中紙頁砸在地上,破口大罵——
“你這老匹夫當真敢戲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