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老匹夫當真敢戲弄我!外面這些人的性命你都不顧了麼!”
于允芳不理會他,隻念出紙上七個大字——
“多行不義,必自斃!”
徐英咬牙就要沖來捏他的喉嚨,卻見于允芳仍舊穩坐不動,他擡手輕輕扭動案幾上的硯台,講經堂内刹那間便掉落一張鐵網,鐵網将徐英整個罩住,任他如何踢打掰扯就不能撼動。
講經堂内忽然傳出動靜,高子雄剛扭過頭去看,初暒與二當家先使了個眼色,兩人迅速掙脫麻繩,二當家趁其不備從後固住他的腰身,初暒見狀立刻奪走他手中火把,轉身時又順便将竹刀在他喉間抹了一把。
解決完外面這個,初暒囑咐大家立刻将沾了火油的衣裳脫下就近挖坑深埋,她自己則褪去外衫徑直向将講堂跑去。
堂内鐵網堅不可摧,徐英原先看過這老漢給王羌曹的書院機關圖紙,卻沒想到他居然藏私,交出去的圖紙并不完整,這書院内裡竟還處處設有機關!
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徐英也不再掙紮,他垂眸冷笑,擡手扯開自己的衣領,露出纏在腰間的土色布包,“過年時,我曾與族人大量采購過硫磺、硝石還有木炭,沒成想這些東西這麼快就排上了用場。”
門外像是有人影在附身晃動,于允芳知道初暒已經脫離困境,大喊,“徐英身上有火藥!眠眠,快帶衆人離開此處!”
初暒耳貼在門邊聽到這聲喊叫大驚失色,她顧不得許多拍打着大門喊道,“徐英,你如今什麼功都沒有立下,對得起你們北漠的苦心栽培麼!不要沖動,留着性命才好繼續與中北作對……”
門框的敲打聲不停,徐英倒像是聽不到似的又從身上摸出一根火折子,他吹出火星後,笑道,“老頭!我雖然不曉得你的真實身份,但總覺得将你帶走估摸也算是大功一件。”
眼看他将火折子徐徐靠近腰間,于允芳朝門大喊,“快跑!”
于允芳的聲音不容置喙,初暒咬牙停手,轉身指引着學生與土匪們附身抱頭迅速撤離此處。
門外的敲打聲戛然而止,于允芳終于放下心來,他坦然道,“方才你小瞧的姑娘會帶着安南書院所有學生離開此處,你的擔憂還是狹隘,我中北學子無論男女都值得爾等匪賊寝食難安,今日同你一起去閻王殿報道的,除了外頭你那位族人就隻有老夫,你莫要覺得憋屈,畢竟待你死後,待我的學生們長大後,你們北漠一定還會更憋屈。”
女馬的,就說最煩這些讀書人,骨頭硬也就罷了,嘴巴還這般毒辣,不殺他們,自己氣不過,殺了他們,他們打心底也還是不服。
徐英不願再聽這老漢啰嗦絮叨,氣沖沖地低頭将手中火折子吹出火苗,緩緩靠近腰間布包……
有學生不知曉火藥威力也擔心夫子安危固執的不願離開,被初暒和二當家連拽帶踹的攆走,人群開始挪動後,露出了拖着受傷腳腕的趙芊芊,初暒見她行動不便,立刻返回去意欲彎腰将她背起,可初暒剛觸上趙芊芊臂膀,身後便‘轟隆’一聲發出巨響。
将講堂的支柱斷了。
房梁與四面圍牆也順勢倒塌,屹立了數十年的房屋在頃刻間化作一攤廢墟。
高子雄先前在書院内外潑灑了許多火油,火藥爆炸後火油借着火花噗轟着一躍而起,趙芊芊推開壓着自己的初暒掙紮起身後,看到的便是這滿目的沖天火光。
“眠眠!眠眠!”
爆炸聲響起那瞬,趙芊芊還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記得是初暒一把撲倒她整個人将自己護在身下。
她毫發無傷,可初暒的額頭臉頰滿是血迹,呼喚了許多聲仍不見清醒。
趙芊芊喊不醒初暒,也起不了身,急的嚎啕大哭時,忽聽耳邊似乎有聲呓語——
“于先生……”
“眠眠!你醒了!”
耳邊有女孩的呼喊與啼哭聲,也有灼熱紅光吞噬木料的爆裂與呼嘯聲,初暒掙開已被污血糊住的眼睛用手肘撐着自己的身體用力坐起。
剛離開講經堂内院的學生們聽到這聲巨響後也不懼怕帶着自己出逃的土匪們了,紛紛掉頭撒腿就往回跑,苟旦與栗銅率先回來後一眼就看見滿臉是血的初暒掙脫趙芊芊的拉扯,不管不顧的往火場沖去,他倆連跑帶撲的跑過去将她左右鉗住。
“放開我!于先生還在裡面!”
苟旦死死按住初暒肩膀,帶着哭腔,“火那麼大,屋子都塌了,屋子都塌了……”
初暒:“對,快去滅火,我們動作快點興許還能帶先生出來呢……快啊……”
栗銅抱着她的腰含淚看着煉獄一般的熊熊火場,不知如何應聲。
二當家帶人回來時,看到此景也知那位夫子已經遭遇不測,他正要上前強行帶走不願撤離的學生,忽聽從後院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
腳下的震動逐漸明顯,那馬蹄聲初暒也聽到了。
于先生砸在地上的冊籍已經被慌張往來的人踢散踩爛,封皮連同扉頁也在人們的腳底不見蹤迹,初暒定定看着那冊殘本《三十六計》現存首頁上赫然寫着的四個大字——
‘瞞天過海’。
疾馳的馬蹄聲恍若近在耳邊,當策馬那人出現在視線裡時,二當家眼中最先露出欣喜之色。
‘咚!啪!’
一道信号花倏地綻放在夜空之中。
苟旦驚訝問,“官差們不是都死了麼,怎麼還有人在放信号?”
初暒看清從後院策馬奔來的人後,眼中閃過一絲狠意,用力将拽着她的苟旦與栗銅往身後一推,低語,“這信号花開在崇義齋上方,就是說吳夫子還活着,待會兒你們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要驚慌,找到吳夫子後護着咱們的同窗躲好小心等官差們上來,趙芊芊腳還痛着,你們多關照她。”
不管初暒在說什麼苟旦都用力點頭,栗銅卻問,“那你呢!”
初暒迎着直沖自己而來那人走去,冷語,“我去除另一個禍害。”
二當家看到自家兄弟趕來,激動地喜不自勝,他跑去想要迎他下馬,卻見那位兄弟臨近人群卻并不勒馬止步,反而一手緊握缰繩,半身懸在空中附身張開手臂,任由馬兒徑直朝他身前的小丫頭沖去。
駿馬疾馳而來,稍有不慎便會成為馬下亡魂,聚在院中的人下意識躲開,唯有初暒靜靜立在院心,猶如一朵在嗜血晚霞中盛開的蒲公英。
“瘦猴,你要做什麼!快停下!”
瘦猴策馬不停,初暒也立在原地不躲,眼看馬蹄就要從她身上踏過,二當家高聲提醒的話音才落,就見瘦猴一把攔住初暒的腰将她锢在馬背上後,調轉馬頭頃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