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虎寨山牢潮濕,知命老道被帶出來後渾身一股子鹹菜發黴的酸臭味,衆人都不願意栖身靠近,隻有初小哥不見一丁點兒嫌棄的用手巾給他手臉擦洗完,又接過伍二拿來的衣物仔細與他換上。
“快點兒的!到底走是不走?磨磨唧唧跟個娘們似的!”
楚六雙手叉腰滿臉的不耐煩,鄭四啧了一聲示意他說話注意些,正好有氣沒處撒,楚六與他吵嚷道,“咱們送老道回家,又不是送你出嫁,你個死老四穿的跟少爺似的想幹啥!”
鄭四假意惱火在他肩上拍了一掌,“老子哪天穿的不像少爺!”
“嘿!再動手動腳當心老子砍了你的手!”
“你是誰老子?臭小子敢沒大沒小!”
鄭四連摟帶拉的将楚六攬進懷裡掐捏,兩人在拉扯玩鬧中将在山寨門口低聲說話的兩人抛在一邊。
臨行前,初小哥将自己攢下的幾塊幹糧塞進老道的包袱裡,道,“我如今也算寄人籬下,這些東西您先将就帶着,等下山見了人,您再用本事去掙罷。”
知命不道多謝也不多做推辭,隻撐着老腰任由初小哥擺弄,等一切妥當,他從身上摸出一塊黢黑似煤炭的東西塞給初小哥,轉身避過他看着自己的視線,結結巴巴說,“貧道掐指看相…隻收一兩…你原先囑咐友人…付給貧道的,貧道今日也付給你了,錢貨兩清,今日一别,往後因果便再無瓜葛……娃娃…珍重。”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蹒跚就走,初小哥這時才明白躺在手心那塊黢黑似煤炭的東西原來是一兩銀子。
眼看寨子外那三人走遠,姜九在大家往回走時特意擠到初小哥和伍二中間,道,“初兄弟,知命老道說話總是神神叨叨的,蔔算不準還愛在人前賣弄,他那些話我也聽不懂,要是有什麼不中聽的你也别忘心裡去。”
初小哥點頭,問他,“既然他蔔算不準,那一個窮的叮當響的江湖術士如何能被關進威虎寨的後山大牢呢?”
姜九說,“知命老道可不窮,我們山寨原先的二當家上山落草前就是逮了他才入了我們威虎寨夥兒的,老道那時不知着了安南莊哪個富戶家的青眼,竟得了好多金銀珠寶當做卦金,他許是沒見過那麼多錢,揣在包袱裡就四處嘚瑟去了,好巧不巧被我們走投無路的二當家遇上,這才被捉上了山呢。”
“拿了錢還擄人家老道士作甚?”
“你也覺得要一個老頭沒用吧,我們當時也這麼說的,可二當家手下一個叫瘦猴的不肯放,說是他從沒聽說過隻看看别人手心和面相就能知道他們一生命數什麼的,瞧着稀罕,想留着玩玩,這才将知命老道鎖到了今日。”
初小哥佯裝恍然,“我先前聽大當家說,二當家那時是因聽信讒言才領手底下人去做了一筆不大見得光的生意,這才丢了性命的,莫非讒言就是出自那個蔔算不準的老道?”
“說是也不完全是,其實我是覺得二當家的事應該都怪他身邊那兩個手下,瘦猴還有與瘦猴交好的胖冬,他倆都是二當家帶回來的人,那個瘦猴有些小聰明,二當家拿他當翻垛的(軍師)養着呢,不過瘦猴也确實有些本事在身上,二當家的靠他在山裡搶了許多生意,那陣子來投奔我們的漢子從沒有斷過,威虎寨也因此在虔來山揚了名,瘦猴立了功人便得意起來,經常去後山大牢問那道士去哪個方位能發财,問出以後又總帶着胖冬出去‘打野食’,此舉雖然不地道,可架不住人家倆有本事能頂起威虎寨的門戶,故而大當家與二當家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随他們去了,誰知有一天晚上……”
姜九嘴上沒個把門的,别人一問自己就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直到提及讓威虎寨丢了面子那事,他才想起來去看伍二大哥的臉色。
伍二聽見這些絮叨也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反應,姜九心口一松,繼續與初小哥閑聊,“誰知有一天晚上,瘦猴慌張回來說胖冬被人弄死了,大當家為安撫他隻說派人去将兇手抓了報仇就是,可瘦猴卻不服氣,私下在二當家耳邊吹風非說要帶兄弟去滅人滿門,二當家不知道着了什麼魔,竟真帶了一隊人跟他去了,前些日子我在安南山打聽了才知曉,他們沒有給胖冬報了仇也就罷了,一幫提着刀的大老爺們居然被人家還在念書的娃娃們給連鍋端了,一座書院被他們燒毀不說,不知哪位兄弟竟真連累一個學生與自己在虔來山一處懸崖同歸于盡了……唉,這些事情哪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能做出來的,我此時同初兄弟說出這些都自覺臉紅。”
“原來是這樣。”初小哥感歎,“那位叫瘦猴的兄弟氣性也是大,怪不得能将威虎寨發揚光大,也不知中北什麼地方能養出那樣的人才。”
姜九冷哼一聲,“什麼氣性大,我看是心眼小才對,他不懂規矩,先惹了人家讀書人,胖冬那條命原本是個教訓,誰知瘦猴隻長頭發不長腦子,非要與那些走正道的人結仇,雖說他确實給威虎寨漲了點人氣,可就他那幫陰險狡詐、心胸狹隘之人,我不喜很久了,誰管他是從中北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問不出什麼了,初小哥笑笑再沒有接話。
伍二将他帶到一處獨門獨戶的窯洞,說,“威虎寨依山而建,挖洞比蓋屋舍方便,這地方看着簡陋,住進去倒是冬暖夏涼的,初兄弟可别嫌棄。”
初小哥:“這裡很好,勞駕二位帶我過來。”
姜九也說,“不勞駕不勞駕,主要是前幾日讓初兄弟受了委屈,咱們大當家的心裡過意不去,所以特地給你選了這處清淨地方,我們都住的不遠,初兄弟要是有什麼需要的,隻在外頭喊一嗓子,肯定立馬就有人過來,天色還早,初兄弟先進屋歇着,到用飯的時候我再給你送過來。”
“好。”
看他們離開,初小哥打量着四周山體,一眼便看出這山洞坐落在山體易進難出的位置中。
齊威虎這是生怕自己跑了啊。
少年嗤笑一聲走進後反手關上了房門。
初小哥在虔來山中涼爽幹淨的窯洞裡休整,好不惬意,而在虔來山下一處連鳥都驚不起來的樹林裡,一個叼着狗尾草趴在草窩裡的年輕男子擡手用指甲扣撓着發癢的後頸。
“嘶!”
他的指甲不長,卻因下手沒輕沒重将蚊蟲噬咬的膿包抓破,即使看不着,他也知道自己脖頸那裡大概流了不少血。
“白少爺,又見血啦,甭土匪沒砍着,咱自己先把自己扣撓的失血而亡啊哈哈……”
白沖被同趴在一處的兄弟打趣也不生氣,他用手背在後頸痛癢那處蹭了一下,而後将口中咬着的狗尾巴草呸掉,翻身躺倒在草窩裡,唉聲歎了口氣,“還以為能在虔來山打一場硬仗給土匪放放血呢,誰知道他娘的倒讓老子白白給這山裡面的蚊子喂了幾天血,我估摸着用不了幾日,這虔來山的蚊子蚊孫都得給老子叫爹。”
“嘿嘿那你可要輕點拍,畢竟這些蚊子蚊孫身上流的可都是你的血。”
“嘿你個頭!”白沖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後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他的後腰,偏頭小聲問,“柱子,你想不想進山打土匪?”
柱子說,“咱不就在山裡準備打土匪麼?”
“準備個屁!這都幾天了,連土匪的影子都沒看着!慕将軍也不說啥時候開打,我真怕你這烏鴉嘴顯靈,連土匪的毛都沒摸着自己先被這裡的蚊蟲咬死!”
“呸呸呸,我剛才渾說的。”柱子也翻過來躺下,說,“可是慕将軍讓咱們在這裡盯着呢,你不是最仰慕他了麼,好不容易跟着他辦差,可不能還跟在興民城似的亂來,你爹怎麼交代你的來着……哦對…要聽話。”
“要不是跟着慕将軍辦差,要不是聽了我爹的話,老子能在這草窩裡乖乖趴好幾天!”
“就是!趴的我鑽進土裡都快變成草了!領頭的要不是慕将軍,誰願意來遭這份罪!”
周圍陸續有人接話,“你們說,這許多天都沒有指示,那位是不是也跟前幾年朝廷剿匪一樣隻是來做樣子給百姓看的?”
“你胡咧咧啥!慕将軍率兩千兵都能打過北漠數十萬大軍,要真是做樣子虔來山小小土匪哪裡配請他出山,這不是給茶壺配甕蓋大材小用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