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宵小張狂,卻從來不是宣威軍的對手,我祖父久經沙場難免會受些小傷,這都是常有的事,西南與晁都相隔千裡,傳回的消息也難免有誤,勞慕将軍挂心了。”
齊煴玥和和氣氣的說他離得遠、操的心寬,慕峰青腦袋轉得慢,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後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隻得尴尬笑笑。
“我原就是個閑散之人,無事就愛到處看看,從西南回來後途中想起安南書院一位故人,于是便打算從虔來山抄小路進安南山,不巧在山裡遇上了攔路土匪,這才在那土匪窩裡住了幾天。”
“安南書院?”
王羌曹詫異,“您不知道安南書院已經沒了麼?”
“沒了?”齊煴玥蹙眉,“這是何意?”
慕峰青隻知道安南書院被土匪騷擾,整座書院已在火海中淪為廢墟,卻并不曉得其中内情,見他輕輕朝自己點了個頭,王羌曹對齊煴玥拱了拱手,才道,“在下王羌曹,是安南縣衙縣尉,虔來山近幾月土匪數目劇增,土匪窩變成了土匪蜂窩,山頭不夠占,銀錢也不夠分,于是他們便把手伸向了緊挨着虔來山的安南山,安南山中的安南書院有不少家境優渥的學生,想打‘野食’的土匪便趁着他們離群綁了幾個學生要錢,哪想到不僅錢沒要着,反将自己的性命賠上,土匪們不甘心栽在孩子手中,又帶了人來侵擾書院學生,可是又被将了一軍,兩方這下真結了仇,最後那回,禽獸不如的土匪們竟殺了我留在書院護衛的衙役,撒火油将安南書院燒了個幹淨,屬下說的沒了,是燒沒了。”
慕峰青嗤笑一聲,“一群學生如何能将殺人如麻的土匪一軍,真是越傳越不像話。”
王羌曹想說就是他親自帶人護衛安南書院,親眼見了安南書院易守難攻的機關暗室,還能有假?但說這些安南書院的不會謝他,自己也不會因此升官,與人家做将軍的争辯有何用處,還不如閉了嘴,聽他說啥是啥。
齊煴玥沒想到安南書院會遇上這樣事,心中一急,問,“那安南書院可有人員傷亡?”
王羌曹歎了口氣,惋惜,“一位于姓院長為救學生們與匪首在火海同歸于盡,一個女學生被漏網土匪擄走,兩人雙雙墜入虔來山懸崖,大概也死了。”
齊煴玥:“為何要說大概?”
“我派去尋屍體的人說,崖底隻找到一些男子、馬匹屍塊,女子身子輕,估計摔死後被山谷裡的風吹進崖縫或是挂在哪兒被猛禽叼走了。”王羌曹嗨呀一聲,“那麼多學生就死了這一個,說‘大概’也不過是給學生親友們留個希望罷了。”
慕峰青看齊煴玥臉色不好,忙寬慰說,“朝廷指派我進山剿匪,我定會端了土匪窩讓書院慘死之人瞑目,安南書院雖然沒了,可大多數人還活着,玉衍君要想尋人,我必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帳内沉寂了片刻,齊煴玥才斂起眼中焦灼,溫聲道,“多謝慕将軍好意,隻是您如今身擔要職,眼下又正是用人之際,尋人之事我不急于一時,就不勞煩将軍費心了。”
聽完意料之内的回答,慕峰青笑了笑,終于引出先前鋪墊許久的話,“玉衍君不勞煩我,我卻有些問題想勞煩您為我解答。”
“慕将軍但問無妨。”
“方才聽您說,抄近道時遇上了攔路土匪,在那土匪窩裡住了幾天,您可還記得土匪寨子的大緻方位又或是人員數目?”
“我出入土匪山寨時總被蒙着雙眼,即使在豹子山中住了幾日也一直被關在一處僻靜的廂房中,除了送飯喽啰也不曾見過什麼人…不過……”齊煴玥頓了一下,“聽送我下山的小喽啰說,豹子山大當家已死,豹子山如今已經改換了門庭,拿下豹子山的那些人在院中整合清點原山寨庫房時我們恰好從旁路過,我依據院裡的腳步聲與周遭喧嘩聲推測那裡大概有二百餘人。”
“賴豹死了?”王羌曹瞪着眼睛,滿臉不可思議,“賴豹在虔來山張狂多年,他一手撐起來的豹子山怎麼也算是大寨了,怎的說沒就沒了?沒聽說山上哪家有本事能幹得了他的啊?”
齊煴玥沒有提潘闖口中的初英雄,回想了一下,隻道,“聽說豹子山新當家的匪首姓齊。”
王羌曹:“與豹子山相隔不遠的威虎寨大當家齊威虎?”
“應該就是他。”
“威虎寨不是才被安南書院滅了許多人麼,哪來的人手竟能将如日中天的豹子山吃了……”
王羌曹扣着腦袋喃喃自語,齊煴玥聞言才曉得侵擾安南書院的原來就是威虎寨。
齊煴玥帶來的消息很讓慕峰青激動,他沒聽見王羌曹的呢喃,起身興奮不已,“多虧玉衍君帶來佳音,我們這些天埋伏在虔來山底之舉已經初見成效,山上的土匪們終于按捺不住開始自相殘殺了,我看用不了多久,便可将其一句殲滅!”
以前在軍中,他曾聽慕初說敵暗我明、且敵人又及其分散時,需要把他們逼進絕境,等對方招架不住開始‘合縱締交,相與為一’那刻,便立即彙聚我方勢力将其一舉擊破。
那時他還不以為然,直到今日親耳聽見那些土匪已經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後才覺得這法子真是十分的省時省力。
“我不過是将聽到說出來而已,還是慕将軍運籌帷幄、神機妙算。”
看說的差不多了,齊煴玥起身告辭,“今日幸得偶遇慕将軍手下将士,我與書童才能平安下山,實在感激不盡,我知您公務繁忙,就不再叨擾了。”
慕峰青:“玉衍君言重,隻是您這幾日受了苦,要不還是在我軍中歇歇腳、用了飯,我再差人将您送回都城?”
“走到這裡便離晁都城不遠,您公務要緊,就不勞煩了。”
齊煴玥再三推辭,慕峰青也不好強人所難,他揮手讓王羌曹上前,“既如此,王縣尉,你去送送玉衍君。”
“是!”
王羌曹巴不得與這位英俊公子再待一會兒,于是快走兩步撩開帳簾,笑眯眯躬身探手,“玉衍君,請。”
在外捧着花卷與趴在草窩裡的兵士閑聊的近情看見自家先生從帳裡出來,連忙與他們告辭後,小跑跟來。
王羌曹與他問了聲好,又對齊煴玥說,“我以前總聽城裡的百姓說風光霁月的玉衍君漂亮的跟天上的谪仙一般,直到今日親眼見了才知您這相貌倒也不像是百姓們誇張了。”
“你這雙眼睛,好似我一位故人。”
“你這相貌倒也不像是百姓們誇張了。”
以前好似也有人說過同樣的話,說話那人的聲音又像是不久前才聽過……
齊煴玥忽然停下腳步,轉身看着王羌曹,問,“王縣尉曾擔安南書院護衛之責,可知道那位被漏網土匪擄走墜入虔來山懸崖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事情已過去一些時日,王羌曹本想說自己早不記得,但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他望着齊煴玥那雙深邃的、飽含急切的動人瞳孔,下意識脫口而出——
“她姓初,小字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