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虔來山是土匪窩,可白沖帶人從山底出發,攀過險峻石壁、走過大路小徑,翻遍了沿路的樹林草窩、石壁洞穴等無數能藏人的地方,愣是連半個土匪都沒見過。
一群人在崇山峻嶺中從興緻勃勃走到垂頭喪氣,眼看夕陽落山,一天又白白過去時,終于有人撐不住一屁股坐到腳邊草地上,擺手,“不行,走不動了。”
“我也走不動了,小白,咱們都在這山裡轉悠好幾天了,啥人也沒見着,你這路帶的到底對不對啊?”
白沖仰頭四處環視一圈後又舉着慕峰青給他的地形圖橫看豎看,納悶道,“按理說照着這條小徑一路走上去就能瞧見一處狀似虎豹之首的山頭啊,怎麼會沒有呢?”
“不着急,你再仔細看看,要是附近真有那山頭,它也沒有長腿,肯定跑不了。”
柱子一邊安慰白沖一邊低頭尋找表面大而平整的石塊,等他如願找到心儀的石頭坐上去後,又感覺自己方才下意識扶過石塊的手有些黏膩,他将手湊到眼前想分辨那黏膩是什麼,借着餘晖,才瞧見自己的指尖沾着黑紅色的印子,柱子心中起疑,湊過去聞了聞那抹黑紅,而後忽然跳起來驚嚷,“這地方咱們昨日不是來過麼!”
白沖:“什麼?!”
“這石塊上有血迹,昨日咱們路過這兒的時候,你不是還推測說此處就是土匪黑吃黑時砍了其中一人胳膊的地方!”柱子環顧四周,越看越覺得熟悉,“這山裡不是灰石山壁就是蒼翠樹林,走到哪兒都看起來長得一個模樣,咱們大概是迷路了,一直都在這裡轉圈圈呢!”
白沖不願相信,忙去查看柱子指着的石塊血迹,他摸了摸又聞了聞,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沮喪地站起身。
事實不會因為他不願相信而消失,這裡确實是土匪們砍人打鬥的地方,也是他們昨天就走過的地方。
說要打土匪、說要找土匪老窩、說要解救興民城被擄百姓,可是他們一群人在這虔來山裡風吹日曬的摸索奔走數日,歸來還在原地。
跟随白沖從慕峰青手下州府軍裡出來的人此時除了累與懵,還有些為沒有遇見土匪悄悄松了口氣,可是對他們打包票說是隻要跟着自己就肯定能打上土匪的白沖的心态多少有些崩潰。
此次跟着白沖出來的都是他在興民城的舊識,這些人有的跟着白向福當過差,有的跟白沖在城裡當過小纨绔,與他多少都有些交情,這幾日雖然跟着白沖平白無故的多走了不少冤枉路,但轉念又想,累點怕什麼,大夥兒為了面子出來,沒有跟着他丢了冤枉命就已經十分走運了……
雖然都在暗自慶幸,可他們這會兒看白沖這幅失落難過、羞慚自責的模樣,還是于心不忍。
有人說,“早聽聞虔來山脈綿延不絕,每座巨山之中皆是壁立千仞、峰巒疊嶂,其中地勢更是錯綜複雜,山高路險,今日親身體會了,才知道傳言果真不假,小白,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多繞了點路也沒什麼的,隻是……現在大家已經乏了,要不咱們就先在這兒駐紮下,明日再走?”
白沖不接話,仍舊不時的仰頭看看周邊環境又或是低頭核對手中的地形圖。
另一人見他沒反應,像是聽不懂那些話裡的意思,便索性直言道,“虔來山地形複雜,現在隻是迷路,再往深走還不知會遇到什麼,咱們人生地不熟的多繞了點路确實沒什麼,可是虔來山裡的土匪卻都是在這兒土生土長的,萬一真與他們對上了,吃虧的可是咱們啊,小白,别再犟了,回去跟慕将軍低頭認個錯,沒人會笑話你的。”
柱子也揪了揪白沖的衣擺小聲說,“大家不願再往前走了,咱們人本來就不多,心再不齊,可是啥都幹不了的,小白,咱要不……回吧。”
十幾雙質疑的眼睛像耳光一樣落在白沖身上,他低着頭,捏着地形圖的手緊緊攥成了拳,直到林中倏地有鳥群驚起發出悅耳的鳴叫時,白沖才轉過身,回視着衆人,“我與慕将軍讨了這個差事之前就知曉虔來山山路崎岖艱險、山中土匪兇狠狡猾,但我還是來了,我白沖有想在軍中立功的心不假,但想解救被黑鷹嶺土匪擄走的興民城百姓之心比立功更甚!你我身上穿着這身皮,還沒遇着危險就開始為自己想後路,對得起那些箪食壺漿、眼巴巴盼着我們得勝歸家的百姓嗎?”
将地形圖折好塞進胸前褡裢,白沖堅定道,“哪怕孤身深入、命喪虔來,我也誓要将被擄百姓平安帶回,眼下天色雖晚,但天邊仍有餘晖,趁着還有天光需得加緊走出此地,還是那句話,願跟我者,随!不願者,便盡早返回下山罷!”
他說完就走,絲毫不給身後之人辯駁的機會,柱子沒有多想,随即提刀緊随,駐足在原地的人相視一眼,還是決定跟着白沖一起離開。
人群散去,被驚起的鳥兒也分散徘徊在附近樹林。
在沾染了血迹的石塊不遠處,藏匿在枝繁葉茂屏障中的人陸續擡起頭,低聲道,“不是說那群鷹爪孫隻埋伏在山底麼,怎麼如今都潛進虔來山中了?”
“聽方才領頭的人說要去黑鷹嶺呢,他們就這麼幾個人,隻怕到時候有去無回。”
有人嗤笑,“黑什麼黑?這幫人在虎豹山頭繞了好多天都沒出去,甭說黑鷹嶺,我看他們必定會先被豹子山那幫人吃幹抹淨呢。”
“豹子山?”蹲在嘴邊的人仰頭問,“兄弟你是哪個山頭的?竟不知賴豹已死,豹子山已經被威虎寨的吃了麼?”
“啥?威虎寨吃了豹子山?齊威虎哪來那麼大的嘴?”
“聽說威虎寨新來了個二當家的,此人識文斷字又彪悍非常,為了入夥威虎寨,隻掄了把撿來的大斧就夜襲豹子山削了賴豹的項上人頭,将豹子山連人帶家當全都送給齊威虎做見面禮了呢。”
“隻幾日那豹子山的兄弟們就認主了?”
“是啊,你說稀奇不稀奇。”
問話那人席地坐下,琢磨了好一會兒才說,“如今已經有鷹爪孫上山來了,先不想他們會不會遇上其他大寨子,要是萬一這些人在山裡瞎轉悠的時候碰上的是咱們這幫無寨可歸的咋辦。”
“啊?我雖犯過事,可怎麼也沒有膽大到敢殺人家吃公糧的啊。”
“說的是啊。”
“這位兄弟,你問出這話時是不是心裡已經有主意了?”
“嗯,我在想,咱們這些散戶要不就去委身個名号響當的山寨,哪怕受點氣、看點人家的臉色,也總比心驚膽戰的跟在這群鷹爪孫屁股後面東躲西藏強。”
“說的是啊!”
“我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