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來山以南埋伏着慕峰青手下官兵,山裡的大寨小匪為了不與朝廷正面發生沖突,紛紛将自家的生意往北邊遷移。
派兵埋伏前依照地形圖在軍帳作推演時,慕峰青便料到他們會這般行事,故而早早就叮囑知州白向福着令轄地百姓堅壁不出,并增益巡城兵力,嚴加防守。
上面要百姓們待在城内不要外出,于是白向福将非要出城做買賣的男女老少們苦口婆心的勸說回來了;上面還要州府出人加強城池内外防守,剛給出五百餘人州府駐軍的白向福又将老底全部掏出甚至連自家府邸的看門小厮都派上了場,才湊起足以在州内各小城黑白輪班的巡守小隊。
白向福覺得自己不辭辛勞以達上令、為轄地百姓上下操持的消息,多少總能飛進慕峰青耳中一些,他此念初衷倒不是想給自己的官途鋪路,而隻是希望慕峰青能看在他的面上善待自己送去的那些州府軍。
“多日不見,也不知那個臭小子怎麼樣了。”
窗外有風吹過,拂落數十片在早秋中泛紅的楓葉,白向福握着巡查紀要短暫的出了一下神,正欲重新低頭翻看手中紙折時,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淩亂地腳步聲。
“知州大人!不好了!”
“何事喧嘩?”
慌忙跑進報信的守衛緩了緩心神,道,“興民城外沿村落又有幾個漢子偷跑出去讓黑鷹嶺的土匪給搶了!”
他口中這個‘又’字,讓白向福歎了口氣。
白向福官至知州,州内管轄着幾個小城邑,各城之中,興民城占地最大、人口最多且位于其間正中偏南之位,是通往晁都城與其他城邑的緊要樞紐。
地大、人多又是交通要道,這意味着興民城除了要加強防禦工事、維護城内治安,還肩負着促進調動周邊城池商貿經濟發展的職責。
可是白向福自就任以來慢慢發現,在興民城過路做生意簡單,可要想将心放進肚子裡掙錢卻十分困難。
畢竟人要想成事,就需得占齊天時、地利、人和三樣。
興民城自古以來就風調雨順,沒遭過什麼大災大難,而在城内做生意的想要發财就必須與人和氣,天時與人和無關緊要,偏偏就是這地利不讓人稱心如意。
隻因過了虔來山山脈,頭一個看見的城池便是興民城。
興民城的繁榮與富饒不僅滋養了一方百姓,還給虔來山一衆土匪養的肥腸滿腦、膀大腰圓。
隻是,若那山上土匪像往些年一樣隻搶搶米面錢糧之類的也都好說,可誰承想他們近幾年竟将眼睛瞄向了身強力壯的莊稼漢身上,搞得興民城内外皆是人心惶惶……
白向福唉聲問,“這回又是幾個?”
守衛:“回大人,大約三四個,都是趁巡城小隊換班時私自從羊馬牆底下鑽過去的,那牆屬下之前已經命人加固過,誰曉得那群漢子還是有法子跑出去。”
原先在興民城做生意的人來自中北各地,有嫌棄城中地皮貴,買不起的,大多會在城邊不遠圈地落腳,久而久之,城外邊便也居住了不少安家落戶的外鄉人。
此次慕峰青剿匪,白向福也沒有忘記關照他們,差人沿着城外村落圍了一圈防守禦敵才會建築的羊馬牆,即作防守也可限制他們私自外出。
興民城内有圍牆,城門緊閉,諒其中人再有能耐也插翅難飛,可在城外,村子屋舍坐落不均,其中小徑也錯綜複雜,就算巡守官兵們嚴防死守也不能時時都緊盯着每一處圍牆。
在興民城做生意的,錢沒了,還能再掙,可人要是被擄了,一戶人家裡就少一個能養家的頂梁柱,漢子們雖然嘴上都說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哪能跟黃花大閨女兒似的整日窩在家裡,但真要他們像往常一樣獨自奔走在城外拉車運貨,大多數人還是不情願的。
如果這些人真是豁出性命也要跑出去掙錢,那也就是說被關數日,家中或許已經沒有能夠糊口的餘糧了。
白向福沒有想到慕峰青此人年歲不大卻如此沉得住氣,竟帶人在虔來山底埋伏了這麼久也不見有起兵的音信,不過……不起兵也有不起兵的好處,最起碼不用操心跟着他的那些小兵流血賣命,可是再這般幹堵着城門不讓百姓們出城買賣做工,怕是過不了多久,不用土匪闖城搶奪,百姓自己就會先從城裡沖出來嚎叫着要吃飯、要活命了。
廳内守衛半晌聽不到白知州開口,擡頭瞧瞧往桌前瞥了一眼,隻見那個胡須半白的小老頭正愁眉苦臉的攥着紙折,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些被擄漢子的親眷來鬧過沒有?”
“鬧過縣衙了,被鄭縣令以違抗上令之罪小小懲戒一番後攆回去了,鄭縣令幹這活兒順手的很,沒驚擾到咱這兒。”
“你差人去賬上劃些銀子與被擄漢子的親眷們分發,務必好言安撫,莫讓他們對朝廷生出怨怼之心……”
“報!”
白向福話還沒有說完,院子裡就再次傳來一陣唱喏,他扔下手中紙折,掐完眉心無奈扶額,“又怎麼了?”
另一守衛小兵行完禮,高聲道,“白大人,出大事了,才被黑鷹嶺土匪擄去的漢子們竟都自己跑回來了!”
“什麼?”
白向福聽完來人禀報後先吃了一驚,他還沒來得及回想自己方才喊了什麼又下意識起身拍着桌案,燙嘴似的吆喝,“跑回來的漢子們現在何處?快快叫進來與本官回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