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二月,天公不作美,茫茫大雪一連下了十來日,依舊不停歇地紛紛落下,不過片刻,含梅苑内就落了滿地銀白。
而寒林商就跪在這銀裝素裹中,任由碎雪銀白落滿身,一眼望去,當真是白雪覆玄衣,染了白又潔了黑。
立于含梅苑外,秦管事看着這一幕,卻是哀哀歎氣,“這都幾天了,咱們将軍每日早朝回來就一直跪在這含梅苑中。就算是身子骨健壯,也禁不住這麼折騰啊,上回的傷還沒好全呢......”
一旁的陳博卻是雙手抱胸,倚着月亮門答:“依我看呐,這模樣倒像是在懲罰自個,不然誰沒事往大雪地裡一跪就是一整天呢,咱們将軍心裡苦啊。”
秦管事問:“這麼說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陳博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個屁,我要是知道還犯得着跟你一塊兒站在這嗎,早進去勸了。”
“......”
院外,倆人是怎樣聒噪的寒林商不知,此刻的他已是眼珠泛紅,盡顯殺意。最後還是靠強撐着咽下青玉瓶中的一顆解藥後,那翻湧上頭的瘋症才算是一點點被壓了下去。
在過去的半個月裡,寒林商一直是這麼過來的,情緒翻湧時便會瘋症起,每到這時再服下解藥将其強行壓住。一面漲一面消,一面清醒一面瘋癫,屢次下來,就像是一場不可言說的酷刑,将他的心神敗得體無完膚、潰不成軍。
待那瘋症被一點點壓下去後,寒林商猛喘一口氣,再回過神時,他的鬓角已經被汗浸濕。
仰頭望着這大雪紛飛,寒林商無力的彎着背彎唇慘笑,由着冰涼的雪花覆面,帶來這片刻的清醒。
之前那一夜,他雖是原諒了溫樂言的欺騙,卻無法原諒自己。
他無法原諒自己對溫樂言的一時心動,無法原諒自己到如今都找不到‘笙笙’的半點蹤迹,更無法原諒自己在那日絕望之際,竟有過放棄的念頭。
“‘笙笙’,你可知,于我,你已成執念,明知是苦海,卻一去不回頭......”
此時此刻,寒林商心中矛盾又痛悔,一時間他也不知對‘笙笙’究竟是愧疚更多,還是執念更多。他隻知在這些時日裡,無論溫樂言是不是‘笙笙’,他都對她心動了。
一聲歎息過後,過往回憶紛亂不休,擾得他難以清淨。
恍惚間,寒林商腦海中有一道急切言語響在耳畔,‘将軍,我是笙笙......’。
這話是當日寒林商‘發病’時溫樂言說的,也正因這一句,他才确認了溫樂言的身份。
可如今想來,這話卻是來的突然又古怪。
若溫樂言不是笙笙,她又怎知‘笙笙’二字,這名字他從未跟旁人提起,連秦管事都不知道。再者那碧玉梅花簪材質特别,就算溫樂言想仿也是仿不出來的,除非......
霎時間,寒林商猛地睜眼,“除非,她就是笙笙。”
想明白這一點後,寒林商隻覺茅塞頓開,難怪他總覺溫樂言那話說着蹊跷。無論是碧玉梅花簪還是那樣貌,她分明都與‘笙笙’格外相像,就算是欺騙,可她不知‘笙笙’名諱,更不知其長相,如何欺騙的了。
所以,現下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連溫樂言都不知道她就是‘笙笙’。
......
于是乎,在秦管事他們還在商議着怎麼勸說寒林商時,就見院中那人似想到什麼般幽幽起身,眸中跳躍着喜悅、忐忑,與一絲幾不可察的慌亂。
見着寒林商踉跄起身,陳博趕緊上前:“将軍,這天寒地凍的,您還是趕緊回屋休息吧,别傷了身子。”
可此刻的寒林商哪還惦記着什麼療傷,他滿心滿眼隻餘下一個溫樂言,隻想着早些與她說明白了,切莫讓她再因此事愁苦下去。
于是,他當即擺手不顧膝蓋處的疼痛晃悠着站直,“......不,去溫娘子處。”
寒林商說着,皺着眉一步步忍痛堅定的往前邁步。明明膝蓋已痛極,可此刻他卻恨不得将步子邁的更大些,走的再快些,這樣才能早些看到溫樂言。
看着寒林商這般固執,陳博見勸說不得,隻得無奈的帶着藥跟上去,想着有空時還能給他看看傷。
被徹底無視的秦管事則是拿着暖巾一臉迷茫:咋,這是又想通了什麼?
......
可惜,世事難料,當你拼命想躲着一個人時,總能時時看見她。可等你慌不擇路的想見她時,哪怕拼盡全力,還是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