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商這人一向說話算話,待溫樂言此番終于醒來,他便信守承諾派人将沁竹帶入了這含梅苑中正式審問。
衣衫破爛的沁竹一到院中,溫樂言瞧着她心底就泛起了酸,她沒想到不過是短短一下午,沁竹就變作了這般模樣。
揪着手中錦帕,溫樂言忙問寒林商,“将軍可是說過,若我未醒便不會為難沁竹,可為何......”
見溫樂言這般急切,寒林商淡淡的撇了底下的沁竹一眼,輕聲安撫着她,“樂言可是不信我,我說不為難她,便沒有為難。至于她這般模樣,怕是被那些地牢獄卒例行審問過了,也怪我沒讓人通知到位。”
望着寒林商的滿目愧色,溫樂言搖頭,“我并非不信将軍,不過是一時慌了神......”
聽溫樂言一句解釋,寒林商眼中才稍許回暖,“樂言信我便好,不過雖說是例行審問,可那些獄卒倒也是知些分寸,沁竹又是女子,隻是看着衣衫破了些,卻也并未真的傷了她。”
經他這麼一說,溫樂言轉頭看着底下俯身叩首的沁竹,見她手臂上光潔一片似乎真不曾受傷,才松了口氣。
可她哪知,那地牢中刑罰衆多,有的是法子讓一個人受傷卻瞧不出傷痕。
自中午寒林商将溫樂言抱回含梅苑時,他就已下令讓那些獄卒狠狠給沁竹一次教訓,好讓她知曉暗地裡下藥,無論再如何誠心,都是背主。
好在那些獄卒也聽出寒林商話中含義,這才沒讓沁竹面上受傷,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溫樂言解釋。
在沁竹口中,雖知曉了她此番下藥是為了給溫樂言解‘忘三’,可她背後之人是誰,又為何這般做卻是無從得知。更不知溫樂言的體内為何會有‘忘三’,又是誰給她下的。
面對寒林商這一句句審問,沁竹似是被打怕了趕緊叩首。
“将軍明鑒,這深蘭花粉是溫老爺讓我給娘子下的,至于娘子體内的‘忘三’究竟從何而來,我們也不知道啊。
其實一開始也沒人知道娘子中過‘忘三’,可直到上次那南宛細作似是一夜變作癡兒,老爺這才想起初次遇見娘子時,娘子也是什麼都不知,這症狀不正像極了‘忘三’的效果。
因此老爺耗費千金終于得到這花粉,才想着讓我予娘子服下。若當真奏效,便可恢複娘子記憶,若是無用,也能免去一煩憂。”
說到這,沁竹再次叩首,“沁竹與老爺所作一切都是為了娘子啊,請娘子相信沁竹!”
聽着沁竹這聲聲哭泣似發自肺腑,溫樂言一時間沒了言語。
她雖自小被養在深閨,卻并不愚蠢,沁竹這話此刻聽來,若說真也不過隻有三分,另七分假的她一眼就看出。
“沁竹,這十年來我在那溫府的處境你也不是不知,可為何你今日說起父親對我的關心竟會這般毫不猶豫,還是說你笃定了我會再一次信你......”
猛地一擡頭看着溫樂言,沁竹嗫嚅着嘴沒有作聲。
這一刻她明白即便再好心,用錯了方式依舊會讓人心寒,更别提她這幾次三番都沒有說實話。
最後沁竹的滿嘴謊言還是讓她被帶回了地牢,隻是這次有了溫樂言的話,那些獄卒也不敢對她用大刑了,隻得将人好好關着。
可讓寒林商沒想到的是,沁竹背後的人竟會那麼大膽,當晚就将人從地牢中擄走了,為此還不惜打傷了一衆獄卒,和幾名府内将士。
夜晚這一次劫獄事發突然,不僅獄卒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連沁竹自己都有些懵。直到被放下時,她擡頭看着眼前那坐在石桌旁滿目含笑的人,才知道自己是被人擄走的。
瞥見這人琥珀色眼眸,沁竹慌的不顧滿身疼痛一個叩首,“沁竹拜見殿下千歲......”
叩首時,沁竹雖俯身拜下,可眼底依舊不掩震驚。
她少時曾在南宛見過這位殿下一面,隻是那時這人身着一交領靛青彩紋寬袖長袍,腰系雲帶,肩側更以金飾點綴挂有一飄逸白綢與腰間雲帶交纏間頗有些交相輝映。滿頭烏發被盡數束起時偶有幾縷編織其上,更添幾分異族風範。
那時的金和穿着南宛服飾駕着馬兒策馬奔馳時,端的是潇灑高貴。可此刻入了大渝境内的他雖穿着這一身月色長袍依舊仙氣飄飄,卻到底失了那份在草原上的野性與自在。
時隔多日,金和對于手裡那盞早已熄滅的兔子燈依舊愛不釋手,隻偶爾才遞給地上的沁竹一個眼神。
“你就是在她身邊的奴才?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崔明珏可曾碰過她?”
萬萬沒想到這太子一上來就問這個的沁竹,抿着唇回,“并未...崔大人謹遵殿下口谕,雖是娶了娘子可成婚半年來始終相敬如賓,夜裡更沒去娘子屋裡過過夜。”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那就好,她雖非正統貴女,可好歹也是金貴之軀,怎可被那等俗人碰觸呢,豈非丢了我南宛臉面。”
沁竹垂首暗自腹诽:您口中的俗人,不也是金貴之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