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園宮。
躺在榻上的人須發皆白,面龐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顴骨高高地凸起,此時已是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魏炅跪在地上,額頭滲出絲絲冷汗,“陛下,事已至此,保重龍體要緊。”
鹹豐帝無力地擡了擡手,隻道:“在一旁,候着......”
魏炅不清楚陛下此番召見他的用意,隻得艱難地站起身,聽着殿内的腳步聲靠近,心中愈發忐忑。
殿内安靜的可怕,魏南淇跟在張善身後,不由得放緩步子,“張公公?”
張善面色凝重,低聲囑咐道:“一會兒見到陛下,千萬不要提定王的事。”
魏南淇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兩人埋着頭走進殿内,張善壓着步子走到塌前,彎着身子,“陛下,季老先生的門生帶到了。”
魏炅側耳聽着,不敢擡頭。
心道:不是聞承之麼。
鹹豐帝道:“别跪了,讓她過來。”
到底是面見陛下的大場面,魏南淇底氣不是很足,捏了捏手,把心一橫才敢走了過去。
“你叫魏苒?”鹹豐帝伸出手,張善見她不動,使了眼色讓她接過去。
魏炅心頭一震,擡頭望着那個單薄的身影,一臉難以置信。
空氣中苦澀的藥味摻雜了血腥氣。魏南淇手裡沁出一絲冷汗,蹭了蹭一下衣服,才敢接過去。
鹹豐帝道:“哪個苒?”
魏南淇道:“韶光荏苒。”
“荏苒......”鹹豐帝攥緊她的手,低低地重複了一遍,“風塵荏苒音書絕,關塞......蕭條行路難,朕......朕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朕。”
鹹豐帝不停地咳嗽,張善連忙過去給他拍背順氣,語氣竟有了嗚咽聲,“陛下要愛惜身體。”
君臣情誼頗深,鹹豐有些動情,顫抖的肩膀,連帶着魏南淇的手也有些抖,“魏苒,朕,季先生對你寄予厚望,朕,朕也希望你能,擔起這份重擔,如今的大梁讒毀構陷,傾軋異己,朕有過,南方那邊,亂了,可這大梁不能沒,這百年的基業不能毀在朕手裡,你能......可你......”
說到這,鹹豐淚流滿面,已十分虛弱,魏南淇對朝堂不了解,但南方的匪患和藩王作亂心中有個大概,鹹豐帝的這番話确實戳心窩子,“陛下,民女竭盡所能。”
“巾帼不讓須眉,難得,也讓朕遇見了一次,”鹹豐帝點頭,實在沒力氣便松開了手,“朕原本是把一切都托在季先生身上了,奈何時運不濟,沉疴宿疾,苦了你了,南疆,還有那太子,答應朕......”
見她不應聲,鹹豐帝又問道:“答應朕,可好?”
語氣愈發顫抖,良久,魏南淇心情有點複雜,木讷地點了下頭,道出一聲,“好。”
鹹豐帝見她松口,靠回軟墊阖上了眼。
随後不久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張善把人領出殿外,魏南淇和魏炅兩人一前一後,相隔着數十步。
魏南淇尚未回神,手裡不自覺地攥緊了那個老師臨終前留給她的玉佩。她心裡明白,鹹豐帝看重的是她身後的青岚書院和定王手裡的兵權。
張善喚了幾聲,她都未曾聽見,“王妃,陛下讓奴婢帶您去趟禦書房,那裡有幾幅季老先生的畫,陛下說是該物歸原主了。”
魏南淇目光閃爍,稍稍點了下頭。
還有一個武安侯,她想。
張善轉身看向魏炅,叮囑道:“侯爺,外面人多眼雜,莫讓人瞧見您今日來了行宮。”
魏炅慢了半拍,心裡一團亂麻,點頭後轉身離開。
不過正午,烏雲密布,天色一片晦暗,走在這宮中,讓人感覺從心裡一直冷到腳底。
魏南淇猶豫了一下,忽然問道:“張公公,昨天那個撞我的宮娥,我能見一下嗎?”
張善看了看她,“王妃,那人已經死了。”
思緒千回百轉,魏南淇不小心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道:“死了?”
張善推開禦書房的門,緩緩說道:“王妃,這宮裡的規矩是寫在那的,凡行事不端,出言不遜頂撞主子的人,皇後娘娘都會嚴懲不貸,這是她的命。”
事發之快遠超出魏南淇的預料,按捺不往問道:“張公公,我有些不明白,您到底是皇後娘娘的人,還是陛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