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仇彥青當她的面這樣做,自然不喜,“此刻屋裡沒有第三個人,你大可不必當着我學他的習慣。”
“嫂嫂這是何意?”仇彥青不解,“你是說大哥的習慣?”
他攤手左右看看,似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惹她生氣,詢問無果,最後隻得試探着放下二郎腿,眉頭向上舒展,顯得十分冤枉。
梁韫這才發覺他不是刻意模仿他大哥,尴尬地道了聲抱歉,“我以為是太太這樣教你的。”她望向他骨節勻稱的五指,“你大哥說話想事情時,也總會轉弄這隻指環。”
“是嗎?”仇彥青驚喜,“我還有和大哥一緻的習慣。”
“嗯,這枚指環他很喜歡,總是戴着,轉指環是他的小習慣。”
說罷梁韫攥緊了掌下衣裙,她想起了那枚指環帶着亡夫體溫的微涼堅硬的觸感。
它無疑是世上最熟悉她身體的物件,如今竟戴在了仇彥青的手上,這叫梁韫覺得荒謬無比,若非自己另有籌謀,真恨不能馬上遁地而逃。
仇彥青并未察覺她的不同,隻顧着為兄弟倆的相同之處感到欣喜,他笑問:“嫂嫂難道沒有聽過那句話嗎?”
“什麼話?”
“即便是從未見面的雙生子,喜好也會雷同。有時哥哥喜歡的,弟弟也一樣喜歡。”
梁韫一怔,後脊更是異樣的酥麻,“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又不曾接觸過,怎會有相同喜好。”
“是嗎?”仇彥青淡淡随了一句,“原來我和大哥是兩個不同的人。”
外間蘇嬷嬷敲門而入,梁韫沒來由清了清嗓子,故作鎮靜道:“還是和我說說你在清河縣的事吧。既然決定幫你演好你大哥,我也該對你有些了解。”
“了解我?是我假扮成他,不該是我了解大哥嗎?”
“你是你,他是他,你有你的長處,我們總該從你擅長的入手。”
仇彥青垂頭牽了牽嘴角,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不至于感動,隻是覺得詫異。還沒有人将他放在與仇懷溪同等的位置相較,即便是陸夫人,也因為他自小被仇姓家仆養大,對他暗藏偏見。
“我沒有什麼擅長的,什麼都馬馬虎虎,造船廠的經紀也是大哥臨走前教授給我的。隻有讀書堅持了幾年,本打算來年投考鄉試,現在是不能了。”
梁韫又問:“那你在清河可有朋友,或是屬意之人?你到蘇州來想念他們嗎?”
“有幾個算不得朋友的朋友,談不上想念。”
“你性格溫和,總是笑臉待人,如何沒有知心朋友?”
仇彥青笑起來,“許是因為被管束得嚴厲吧,我也不是個愛交朋友的人。”
說起來仇彥青的确有種遠離人群,森森冷冷的氣質,他之所以可以輕易假扮成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也是因為這種氣質。
蘇嬷嬷在牆邊站着,一言不發便叫梁韫如芒刺背。
梁韫道:“彥青,造船廠那邊我已經知會了嚴先生,明日我們随時過去,時候不早,你早些歇下吧。”
“嫂嫂要走了?”
“是,我有些乏了。”她說着站起身來。
仇彥青送她到門口,不忘掩唇咳嗽,假做被晚風灌進了衣領,梁韫見狀不得不替他整理前襟,叫他早些躺下安歇。
門外候着的幾個仆役裡,隻有柏姑姑知道二人實際是叔嫂,其餘幾個年紀小的,嘴上沒把門,适才還在外邊悄悄猜大少奶奶今夜是否宿在主屋。
梁韫回到自己的廂房,柏姑姑擰了溫熱的巾子交到她手上,“少奶奶,您往後還是别到主屋去了,好歹叫我跟進去,怎麼好單獨跟他同屋?”
梁韫接過熱巾子,淡笑道:“你再急也急不過太太,别忘了還有蘇嬷嬷在呢。”
那倒也是,蘇嬷嬷就是陸夫人的眼線,陸夫人那麼精明的人,自然不會留下隐患。不過柏姑姑還是覺得不大穩妥,“您和他對外是夫妻,他即便要當着衆人的面對您無禮,您也不能駁斥他,那不就隻有吃虧的份了。”
“他挺文氣的,不像是那種人。”
梁韫想了想,還是決定與柏姑姑直言,免她擔心,“柏姑姑,我眼下是故意接近他的。我不想一輩子待在仇家,可是太太是不會放我走了,我隻能寄希望于他。”
柏姑姑大驚,“您是說?”
梁韫沉下聲調,手裡的熱巾子已經涼了,“他和太太的感情不深,雖是母子,十年間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如今認祖歸宗也隻能頂替兄長的身份,我不信他對仇家沒有怨氣。”
柏姑姑卻是更擔憂了,“少奶奶……”
梁韫微微一笑,将巾子穩穩塞給她,叫她安心,“我要做仇家唯一體諒他的人,等他在我幫助下掌權,我的去留就隻有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