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仇昭跟着仇仕昌學造船,仇仕昌是一口答應。不為别的,就想看看大少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過昭哥兒他是知道的,不是個有恒心的,在讀書這件事上甚至算不得聰明勤快,還不如比他小六歲的放哥兒有出息。
頭一天讓他打幾個釘子,他就用榔頭敲到了指頭,仇昭自己沒說什麼,高姨娘卻先不幹了,見到兒子受了傷回來,連忙拉着他去見大少爺。
高姨娘是個沒有主心骨的傲氣性子,凡事憑心情,最初仇昭要學造船她是贊成的,可一見到寶貝疙瘩紅腫的拇指,登時改了注意。
“大少爺,我得見見大少爺,這個船昭兒不造了,他不是這塊當船工的料。”高姨娘一進述香居便拉過仇昭的手,一往無前,淚蒙蒙要給仇彥青瞧。
屋裡仇彥青聽見響動連忙卧床,梁韫也匆匆從偏屋趕過來,喊了東霖給高姨娘搬椅子遞茶。
其實梁韫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出,隻是不想來得這樣早,她假做在屋子裡忙碌,又是挪果盤,又是提茶壺,“高姨娘,有話好好說,别掉眼淚呀,要想學手藝定是要吃苦的,昭哥兒既然想學,有這一回也就長記性了,往後不會再傷着自己了。”
高姨娘卻道:“這才第一天就傷到指頭,那要是再學下去不得缺胳膊斷腿!”
仇昭想抽回手來,“姨娘…”這才第一天他就傷到自己,已經夠丢人了,怎麼還大張旗鼓替他宣揚。
仇彥青靠在軟墊上笑一笑,問仇昭:“昭哥兒,手疼嗎?”
“不疼。”
“還想學嗎?”
仇昭愣了愣,回想今日在造船廠看到的一幕幕,都和他想象有些出入,可他又不想被說沒定性,也還挺喜歡擺弄那些沒見過的工具,便點頭,“想學。”
仇彥青颔首,“那就好好學,你要真不喜歡,不想學了,就和我說,你就不用去學了,但你隻有這一次機會,說不學就是不學,我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這番話叫仇昭一下慎重起來,本來他就不滿意高姨娘領自己過來,連忙從姨娘手裡将手掙出來,“我知道了,我學,沒說不學,是姨娘說不學。”
仇彥青淡笑道:“姨娘說的不算,我聽你的,你十六了,不是能使小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歲數了。按理說二叔是會照顧你的,對你也一定比對工人上心,你是怎麼砸到手的你自己清楚,以後當心着,不要再将造船這事給看輕了。”
仇昭聽得一縮脖,還真叫說中了,他砸到手就是因為沒将學造船當一回事,心想造船總比讀書有容易,也不用坐在那耗時間,哪成想造船也有造船的苦。
“我知道了大哥,二叔已經說過我一通了,以後不會再這麼不當心了。”
高姨娘咂舌,“說你你不信,你什麼脾氣我不知道?有一有二就有三,早晚還得再受傷,到時你就知道痛了!”
梁韫說和道:“高姨娘,昭哥兒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聽他一回吧。”
仇彥青說了隻給一次機會,高姨娘也不敢替仇昭決斷了,如此稱是離開。
人勸走了,仇彥青從床榻上起來,梁韫後撤兩步從床邊離開,他卻并未起身,隻是在床沿坐着,撣撣膝頭衣褶,披上了一件外衫。
此情此景,梁韫有些不大自在,她走到床架之外,隔着雕花月洞門和他說話,“昭哥兒雖然纨绔,但還算聽話,要是能好好學,就讓他學着也沒什麼不好。”
仇彥青隻問:“嫂嫂,我适才說得好嗎?”
她透過繁複的空隙看過去,瞧見他寬松外衫下緊貼胸口的雪白中衣,聽陸夫人說,他為模仿懷溪特意少食,乃至過午不食,這才顯得十分清瘦。
可他的瘦并不羸弱,大抵是他本就身材勻稱的緣故,即便瘦下來衣衫下也有流暢的起伏曲線,不像是經年卧床的體魄。
仇彥青久等她答話,擡眼卻見她正透過雕花端詳他的前胸,他低一低頭,“嫂嫂?”
梁韫忙背轉身去,“怎麼?”
“我适才…是不是又說錯話了?你怎麼不回答我?”
梁韫這才反應過來,想了想道:“你适才說得很好,有個當哥哥的樣子。”
仇彥青神情一瞬松懈下來,笑容朗然,“那就好,我還擔心自己又說錯話,叫你對我失望了。”
“…你做得很好,說話做事都很周到。”
“嫂嫂這樣說我就心安了。”他走出來,系上外衫衣帶,沖梁韫笑着,仿佛大石落了地,和适才那個嚴厲溫和的“大哥”截然不同。
他這樣謹小慎微地看自己臉色,叫梁韫感到被信任,又倍感壓力,不想辜負他。
可不想辜負他什麼呢?她又不欠他的。
*
“死鬼…輕點……”
春棠院是不敢去了,但望園那麼大,哪裡會沒有給野鴛鴦栖身的地方。某處寂寞無人的廂房内,仇仕傑摟着懷裡香肩半露的李紅香,親親嘴再親親滑膩膩的肩頭,“心肝,今日攃得什麼香粉,好香,我細嗅嗅。”
“香嗎?那你可要多聞聞,等你離了望園回自己府上,可就聞不到了。”
“怎麼聞不到?誰攔着你不許你出府了?”
“出府?哪有那麼便利,當初老太太沒走,你們三兄弟不分家,我們見一面還方便,結果你大哥一死,你娘也一病不起跟着去了,可叫陸藍茵逮着機會将這偌大望園囫囵吞下,我哪還能輕易出府?”
仇仕昌笑道:“怎麼這望園就成她的了?是誰的也不會是她的呀,不還有個懷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