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看着這個仇彥青,真快要分不清他和大少爺了。”柏姑姑坐在床尾疊衣裳,與妝奁前的梁韫這樣說道。
梁韫扯扯嘴角,對鏡摘下耳墜子,“畢竟是孿生子,樣貌挑不出差錯。”
“可說呢。”柏姑姑一抖手中長衫,“我奇的是他們性格也十足相似,以前仇彥青剛從清河來,人生地不熟瞧着還有幾分膽怯,眼下熟悉了蘇州的親人朋友,我瞧他越來越有派頭。”
梁韫笑起來,“派頭?什麼派頭?”
柏姑姑本欲脫口而出,張了嘴才生出忌憚,壓低聲音,“自是仇家大少爺的派頭,少奶奶難道不覺得如今他舉手投足的氣度都像極了大少爺?我一直聽人說雙生子除了容貌相似,性格都是南轅北轍,還以為大少爺那麼溫文的一個人,孿生弟弟該是個截然相反的性子。”
梁韫聽得好笑,“還能相反到哪兒去?”
柏姑姑思來想去,隻得道:“這我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兩個人實在太像,雖說他本就在假扮大少爺,可何至于人前人後都扮得如此賣力?”
就好像沒有片刻可信似的。
荷珠在外“叩叩”敲門,“少奶奶,水好了。”
“送進來吧。柏姑姑,不說這個了。”梁韫若無其事起身更衣,身後荷珠提着水桶走進來,柏姑姑帶着她“嘩啦啦”往浴桶倒水。
等水的工夫,梁韫手執油燈,緩緩走向靠主屋的窗寮。
他房裡還亮着燈。
其實柏姑姑說的她都明白,梁韫還記得自己初見仇彥青,他從馬車下來,初來乍到打量這間家宅,眼中毫無歡欣,似乎對仇家的一切冷眼旁觀,但言談間他又謙遜柔順,這兩種印象實在互不相容。
她看到的當真是他嗎?梁韫總感覺他的眼睛裡藏着些隐蔽的情緒,可她不該探究。
主屋裡燈火通明,大抵是他又在挑燈夜讀。
主屋内,仇彥青的确在翻看賬目,但他的目光已然被偏屋窗紙上一晃而過的人影帶走,他知道那是梁韫。
她在偷看他。
仇彥青牽扯嘴角,并未因此感到成功的振奮,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理所應當的。人都經不住誘惑,何況他對梁韫來說,本就是一件更為完美的替代品。
書看得乏了,仇彥青起身松松肩胛,擺弄桌上看不順眼卻不能随意移動的擺設,牆角的高幾擺着一隻汝窯膽瓶,裡頭還插着三支豔麗的孔雀翎。
他百無聊賴拔了一支在手中把玩,餘光忽地落在膽瓶後的木匣上。
那木匣并不算藏在膽瓶之後,但也絕不會被輕易發現,這還是仇彥青搬進述香居一個月來第一次看到它。
是仇懷溪的東西?他将匣子抽出來,信手彈開了銅扣。開蓋他目光一震,定住好一會兒才露出個意味深長的戲谑笑容。
盒子裡裝着一支玉擺件,形狀特殊,似一柄圓頂蕈菇。
這物件大有用處,究竟是拿來做什麼的,答案不言而喻。
大哥久病不能人道是在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這對表面端穩的夫妻竟格外有情.趣,請人打造了這樣的東西行魚水之歡。
他腦海晃過梁韫的娴靜面容,還有她适才在窗紙投射的輕盈身姿。
再看看匣中擺件,仇彥青周身行過一陣怪異的暢快。他窺視了兄嫂的秘密,如同偷吃了哥哥碗中最大最圓的一顆湯團,讓記憶深處年幼悲苦的自己找回了一絲平衡。
這樣的快感使他确信對梁韫的報複是正确的,他迫不及待想奪走原屬于仇懷溪的一切,也讓整個仇家因他蕭牆禍起。
一想到就要看到仇家人悔恨終身的神情,他眸光閃爍,合上了木匣,将它放回膽瓶之後。
*
許家到底派人來了信,信件從長洲縣送到吳縣,問仇家大少爺身體康健否,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在清河治好了舊疾,現已大安。
一大早望園的崔管事就來送信,先送到了主屋,東霖将信拿給仇彥青,仇彥青倚窗一看落款姓趙,便沒有拆開,反而叫東霖拿去給偏屋,叫梁韫先過目。
東霖不解但也照辦,裹緊了馬甲跑出去,剛巧趕上荷珠從偏屋推門出來,二人險些撞個滿懷。
“哎唷!大早上沒睡醒麼?往人身上撞!”
“荷珠姐姐勿怪,求荷珠姐姐原諒,打少爺叫我将這封信交給少奶奶,煩你代勞。”
荷珠嘟囔,“信?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還要傳信。”
東霖伸手點點紙面,“不是少爺寫給少奶奶的,是外頭送來的,瞧,上頭寫了,許長安,這個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