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仕傑眼見他見招拆招,不得不清嗓子求助許長安,許長安早就天人交戰了許久,索性心下一橫,趁自己走之前弄個明白。
“少凡,我就要走了,開春我們再一起約到靈山寺去吧。”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叫梁韫狠捏一把汗。什麼靈山寺?她根本沒聽說過,大約是自己嫁進來前的事了,懷溪身體好的時候曾和許長安一起去過靈山寺嗎?
仇彥青也從未聽說過此事,若有這樣的經曆和記憶,仇懷溪是一定會告訴他的。
“靈山寺?”仇彥青故作遲疑,“我隻記得十二歲時和你一道去過一次青雲觀,你說那兒的一位道長醫術高明,結果他給我煮了一碗黢黑的符水,我喝完上吐下瀉了三天,你自責得每天都來瞧我。”
許長安局促笑笑,“那是我記錯了,的确是青雲觀,不是靈山寺。”
話到此處梁韫和陸夫人都冒了冷汗,許長安無疑是在試探,陸夫人眼梢觑向仇仕傑,猜測這其中必然有這老狐狸在摻和,但試探無果,便也無法将話說開,這下隻剩滿室尴尬。
唯有仇仕傑沒事人似的笑了兩聲,站起身來,“那我就不在這兒耽誤大家功夫了,我也該回了,得空再來望園看望懷溪。”
許長安随即跟着起身,否則他獨自待在這兒隻想找條地縫鑽進去,“我也告辭了,這些日子多有打擾,明日一早我便啟程回長洲,懷溪,明早我再到述香居與你辭行,你這會兒就不必送了。”
目送仇仕傑和許長安出了清馨館,梁韫輕歎了口氣,陸夫人更是咬緊了牙根不說話,眼睛卻動個不停,顯見是在不放心适才許長安的試探。
陸夫人最終沖随侍的丫鬟一擺手,“你們都出去,隻留下蘇嬷嬷。”
屋裡不剩什麼人,都是知道底細的,仇彥青作勢要起來請罪,被陸夫人連忙攔住,他道:“娘,是我不夠小心謹慎,叫許家公子和三叔起疑了。”
陸夫人全然不怪他,“怎麼就是你的錯?叫你回來假扮你大哥,我就想到了或許會有這一天。沒事的,他們一來拿不出證據,二來你适才答得也滴水不漏,有什麼好自責?起疑就起疑,還能因為這點事就鬧到明面上來?他沒那個膽子,要不也不會叫許長安來出這個頭。”
最後這句話說到點子上,都看出了許長安是受了仇仕傑的挑唆,但光挑唆是沒用的,也得要許長安自己生疑。
說來說去,隐患是埋下了。
梁韫連日來的掩護,到底是在做無用功罷了,她起身告辭,“娘,彥青,你們說吧,我有些醉了,想先回去。”
陸夫人哪會強求她什麼,在這些小事上對她百依百順,“那韫兒你快去吧,别吹着風,仔細頭疼。”
梁韫欠欠身先行離開,柏姑姑和荷珠一道跟随,她心煩得很,路過湖邊看到光秃柳枝,景象蕭條又别具曼妙滋味。那年湖還裡滿是荷葉荷花,仇懷溪和她行舟水上,她以為那就是永遠。
“我想獨自到湖邊坐坐,柏姑姑,你先回去吧,替我燒起爐子,這兒有荷珠陪着就行。”
柏姑姑倒沒什麼不放心的,點點頭先回去替梁韫燒爐子暖被窩。梁韫叫荷珠候在湖邊,自己踏着階梯上了太湖石高處的五角亭,她愣神時腦袋裡當真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想。
這片刻的甯靜是值得珍惜的。
果然,沒一會兒聽荷珠朝誰見禮,緊跟着就見仇彥青披星戴月地款步走上來,也不知他是怎麼找來的,就這麼明晃晃地出現在了梁韫眼前,躲哪兒都不得清淨。
他竟自然而然解開氅衣,往梁韫肩上披,“不冷嗎?為何要坐在湖邊?我遠遠看過來都替嫂嫂覺得冷。”
梁韫看了看肩上多出的毛絨領,沒有做聲。
他是假病,體熱得很,厚重的氅衣一下将她攏進了個熱氣騰騰的“暖爐”,叫她不情不願地渾身舒展了。
“嫂嫂,許長安明日就走了,我是不是該和他談談?”
梁韫淡淡的,瞧着水面,“這事交給我吧,你不用管。”
“嫂嫂要和他說真話嗎?你要告訴他,我是個赝品。”
梁韫猛然看向他,眼神難掩驚訝,仇彥青哼笑了聲,長睫掩着幽怨的眼神,“這就是大哥的意思吧,他本就不打算瞞着許長安,嫂嫂也察覺了,所以打算将實話告訴他。”
梁韫警惕道:“你别去告訴太太!”
“要說我早就說了。”他嗓音沉下來,伴夜色透着鬼魅,眼神卻十分溫柔,“嫂嫂和娘不是一條心,我早就說過,我們才是一條船上的人。”
梁韫皺起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嗎?”
他忽地俯下身來,梁韫身子一僵,隻感到溫熱的呼吸鋪灑在了前額。
她想推開他,卻聽他道:“别動,我出來時三叔等在路上,是和我一道走的,剛才說話間我看到他躲在暗處,大抵在往這邊偷瞧,許長安那兒嫂嫂想怎麼說都行,但仇家人,你得幫我瞞住。”
梁韫正要回頭尋找暗處的仇仕傑,前額卻落下個柔軟的觸感。
是他的嘴唇……
他親了她,打着義正言辭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