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和着搖搖欲墜的身子,宋挽月不自覺擰眉,“裴公子,怎麼是你?”
男人眸中夾雜着些許質疑,看向方才不小心觸碰到的地方,又不自然移開了眼,“不是我還能是誰?作為暗衛,你連這點自保能力都沒有嗎?
揉了揉腰側,宋挽月勉強支撐着站起,“我跟着刺客而來,誰知道這裡面還有機關?所以,我剛才看到的刺客是你?”
聽聞,裴玄一頭霧水,“什麼刺客?”
宋挽月揚眉,“什麼什麼刺客?難道方才在暗處裝神弄鬼之人不是你?”
她表情蓦地凝重,難不成刺客還苟且在驿站未曾離開?
起身,裴玄表情莫名,“我剛到不久,一進來便聽到某人憤然的叫喊。難不成你們破曉閣的暗衛都如此莽撞?記住,我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打劫的。”
被裴玄揶揄了一番,宋挽月無語凝噎,“那你來時可有看到人?這驿站内暗藏玄機,沒準刺客就等着天色暗下後伺機逃命呢。”
她在外蹲守一日,驿站外有任何異動,都定然逃不過她的眼。
“即便依你所言,有咱倆在祠堂耽擱的功夫,刺客早已逃掉。倒不如找找這屋内有何線索,也不至于蹉跎一日且徒勞無功。”裴玄對她的話嗤之以鼻,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即便在如此情境下,也依舊光鮮亮麗。
宋挽月薄唇微啟,思忖片刻,還是将溢在嘴邊的話咽下。
拿出火匣子,她點亮供台的白燭,裹着粗布麻繩的巨石在地面砸了個深坑,粗繩的另一端捆着十二個綴着石塊的銅鈴,星羅棋布地懸于房梁之上。
這設計精細巧妙,僅需打落銅鈴,巨石便會擺脫束縛轟然墜落。
銅鈴的鈴音可遮掩陰暗角落悉索的動靜,她在謀算的同時,敵人亦在暗處布好天羅地網亟等她上鈎。
瞧着一地狼藉,裴玄顯然也看出内裡玄機,“小心行事,沒準有别的機關。”
透過恍惚昏黃的光線,宋挽月視線落在供台的無字牌位上。
牌位用紅木裹漆而制,每塊牌位的背後,都刻着那烙印在宋挽月内心深處揮之不去的字符。
“裴公子你看,這字符同王勉脖間的印記是否相同?”
擡手取下牌位,那刻字裹着金粉,在燭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殘害王勉的另有其人,倘若他也是背後勢力的一員,那勢力因何緣由對其趕盡殺絕?”裴玄将牌位收好,這也是本次兇案的重要線索之一。
“因何緣由?”宋挽月柳眉輕挑,“背叛,誤殺,或是事态暴露後鏟除異己,一切皆有可能。”
畢竟王勉本就不是忠誠良善之輩,否則當初,他也不會背棄将軍府讓全府人身首異處。
“那僅是你的推斷,”裴玄擡眸,眼神意味不明,“斷案要講究真憑實據,王勉已死,死無對證,他傷口為圓口十字傷,同昨日刺客手中的長劍無半分相同,你又因何推斷,他是死于那夥人之手?”
兩方各執一詞,宋挽月沒再辯駁。
瞧着他俊朗專注的側臉,她眸光晦澀。
三年前将軍府被屠,朝廷并未作為,僅以她父兄通敵叛國畏罪自殺結案。
三年後,上京不過起了幾起兇案,身份顯貴的四皇子便親自隐名探查。
她父兄保家衛國,屢屢在邊境奮力厮殺,竟還比不過幾位商戶,實屬令人寒心。
攥着劍柄的手不自覺收緊,宋挽月緊咬着下唇,“裴公子,據我所知,上京近幾年一直不太平。想當初宋府一夜落寞,聽聞有賊匪燒殺搶掠,血腥氣更是終月不散,你可曾聽說?”
指尖在案台上摸爬,裴玄頭也不擡,“都是些市井傳言罷了,宋淵通敵叛國,在聖上捉拿審理前選擇畏罪自刎亦算是有氣節。”
“自刎?”宋挽月不禁冷笑,“聽聞宋将軍戰功赫赫,在新皇登基時更是攘外安内,如此英雄豪傑,又怎會投敵叛國?”
“祁公子,你有疑為何不去大理寺辯說?”裴玄略顯不耐,“聖上既要抓人,那必然是掌握了宋府通敵叛國的罪證。宋淵若是有冤大可以自證,他作為功勳老将,聖上又豈會充耳不聞?”
恨意洶湧而來,宋挽月勉強壓抑着起伏的胸膛。
将軍府的滅亡并未讓聖上為其伸冤,反而坐實了父兄那莫須有的罪名。
難不成真如那夢中人所言,通敵叛國隻是聖上想除掉宋家随意安置的罪名?
無需真憑實據,隻用屠戮殆盡,便可将将軍府永遠釘在叛國的恥辱柱上。
“走吧,這裡早已被洗劫一空,尋不到有用線索。”裴玄并未注意宋挽月眼角的晶瑩,擡手用方帕拭了拭掌心的黑灰。
“不必急于離開,那夥人撤得匆忙,定會留下些蛛絲馬迹。”宋挽月吸了吸鼻尖,收起多餘的情緒。
“你怎麼了?”聽聞她聲線微啞,裴玄轉身問詢。
“沒事。”
宋挽月吸了吸濕濘的鼻尖,下意識後撤,她胳膊不小心碰落桌角的牌位,桌下暗格輕啟,一黃封信箋便蹙而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