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錦衣在地上蹭了層黑灰,李仁匍匐再地,不住地磕頭,“大人!冤枉啊!我承認我昨日對您确有欺瞞,可小兒昨夜已被那尋月拐走,他的貼身小厮,方可作證啊!”
聽聞此話,童竹匆忙跪地,“掌櫃所言不假!昨日我奉公子之命來醉紅樓買酒時,尋月姑娘曾托我帶一信箋,公子收到信後便匆匆離去,直至今早,他同随行的車夫均未歸來!”
見李仁說得有鼻子有眼,老鸨認為他是因想逃脫罪責而刻意栽贓嫁禍,“胡言亂語!我看這李二公子是因為做了錯事,所以才倉皇而逃!”
童竹聽罷,伸手指向昨夜接待的活計,“是他!是他帶我上去的!他可以為我作證!”
夥計冷汗涔涔,瞧着面色陰冷的景年結巴地否認,“不……他在說謊!昨夜他确實有買酒不假!可他拿完酒便走了,并未見尋月姑娘啊!”
淚水順着糙脖緩緩而下,童竹大聲斥駁,“你說謊!昨日明明是你帶我去見得尋月姑娘!”接着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尋月。
尋月柳眉倒垂,委屈地藏于人後,瞧着裴玄注視的眸子,慌亂搖了搖頭。
聽醉紅樓當真發生了命案,周遭議論紛紛。
前日裴玄前來搜查時老鸨那理直氣壯地模樣還尤為在眼,沒成想不過兩日,便飛速打臉。
醉紅樓在上京名聲赫赫,竟也做拐賣女子這等下三濫的勾當。
至此,圍觀的良家女子紛紛退避三舍,匆匆戴上面巾,神色駭然。
“大人!既兩方都有罪責!何不把人全拉到衙門去嚴刑拷打!”
“是啊!姑娘們也真是可憐!原本能嫁個好人家!居然被人牙子綁來這種地方!真是造孽!”
“大人!别饒過他們!李氏兄弟在上京欺男霸女慣了!正因如此,他這次才膽敢在天子腳下無故取人性命!”
“殺了他!大黎律法向來是一命抵一命!如今在您眼皮子底下他都敢如此猖狂!誰知私下裡有多少良家少女栽于這二人之手!”
聽到群衆呼聲,局面騎虎難下。
裴玄劍眉一凜,清亮嗓音低斥,“來人!把這些人全部帶回衙門!孰是孰非!我自有決斷!”
“是!”
景年方才報信,官府已然來人,身披铠甲的侍衛挾着李仁雙臂扣上了冰涼鎖鍊。老鸨和她身後的花娘也悉數被擒,浩浩蕩蕩地押了回去。
裴玄讓景年先将人押回衙門,而他則帶着宋挽月匆匆趕到李府。
李仁交代,他将映紅的屍首藏于書房後身的暗室,本想等官府查得松了再尋機下葬,但終于未能等到。
得知家主被抓,管家瞧着裴玄也未敢阻攔,帶着人找到暗室,映紅屍首已全然腐爛發臭。
掩着鼻,裴玄吩咐侍衛,“将屍首帶回衙門,順便把王勉的屍首也帶過去。”
宋挽月環顧四周,這暗室四面均是牆,隻有正中央擺着張石床,不論是布局和氛圍都甚是詭異,但她一時又想不出奇怪之處。
“走吧,”裴玄拽了拽她手腕,“不是想驗屍?”
垂眸,宋挽月不動聲色地躲開裴玄的手,跟着走出房門。
去衙門的路上,她眉頭深索,總覺得整件事仍舊透着詭異,但又想不出為何。
“怎麼了?”裴玄目不轉睛地凝着她,“怎麼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知道宋挽月如此表情,定是想到了奇怪之處。
“我在想,老鸨為什麼要死保尋月?”
“李府丢了兒子,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搶人?”
“他跟醉紅樓明明互有把柄,按理說,應當不會如此大費周章地撕破臉。”
尋月即便是花魁,也隻是醉紅樓用來攬客的棋子,老鸨向來以利益為重,不該為了她,同李家如此相對。
“嗯……确有古怪。”裴玄斟酌,“說到這,你又是如何說服尋月,讓她冒險幫忙的?”
他視線在宋挽月臉上描摹,似乎在透過這層皮囊,看另一個人。
“說了,就幫了,沒什麼技巧。”宋挽月錯開與之交彙的眼神,“她都說了,她心悅于我。既是如此,便是談談試試。”他借口敷衍。
聽着她這番滑稽的說辭,裴玄忍不住笑,“你當真愚不可及,竟會被三兩句巧言給糊弄過去。妓子之言,豈能相信?依我看,那位尋月姑娘,才當真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