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過熙攘的人群,幾步之外的二人俨然吵開了去,李府家丁同醉紅樓小厮在門前兩相對立,老鸨捏着繡帕輕拭着濕潤的眼尾,瞧着就像被權勢欺壓的弱女子一般。
身着墨色竹紋長袍,李仁眉心都蹙成了川字,他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雙手叉着腰,渾濁的唾液毫無章法地在半空中飛濺。
“花婆婆,你盜了李府多少财物你自是清楚!今日若不交出銀兩,這尋月姑娘,我可就帶走了!”
說是要錢,可他眼神一刻都未曾從尋月身上移開。
老鸨表面委屈,語氣卻不卑不亢,“李掌櫃!做事要講究真憑實據!我本分做生意,何故盜你财物?!”
李仁冷哼了聲,轉動着右手的扳指,“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來人啊!給我上!既然花婆婆不願償還被盜走的錢銀,那李某就隻能讓尋月姑娘以身相抵了!”
說罷,他身後的家丁便傾巢而出,瞬間跟醉紅樓夥計扭打在一起。
身後的姑娘們吓得花容失色,紛紛抱頭鼠竄,可門口圍得都是李家的人,便是逃,也不知能逃向何處!
“住手!”
就在此時,裴玄忽地一聲重喝。
圍觀的視線紛紛向他投來,老鸨瞧着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忙不疊哭訴着橫撲上來。
“官爺!你可算來了!這李家人光天化日之下便欺男霸女!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李仁瞧見裴玄那大公無私的臉,也忙不疊迎來,“官爺!你别聽她胡言!這花婆婆作奸犯科!偷拿了府中好些錢銀!我這不是在作惡,是在讨債啊!”
花婆婆見李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颠倒黑白,她抛卻一貫的媚态和柔弱,歇斯底裡地大吼,“胡言亂語!你這登徒子真喪了良心!那些錢豈是我偷拿?!明明是你為了堵住我的嘴,強塞給我的!”
見行迹幾欲敗露,李仁一巴掌便将其扇翻在地,“切莫胡言!我李府門楣豈是你能诋毀?!”
他擡眸轉向裴玄,“大人!事情真就是我方才說得那樣,這殘花敗柳的話豈能信得?我也不多要,小兒向來心悅尋月姑娘,日日念得不肯成婚,我就想銀子都沒了,倒不如當做尋月姑娘的贖金,隻要讓我将人帶走,那一切便可兩清。”
猜到這李仁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宋挽月負手譏諷,“既是李二公子心悅尋月姑娘,那他人呢?怎得讓你這個父親前來讨要?”
搓了搓形如枯槁的手背,李仁心虛吞吐,“大人,不是他不來,我昨日不已經說過了,他去莊子收賬,得幾天才能回京。”
尋月是醉紅樓的招牌,老鸨自不肯讓他平白将她帶走,“報官!我要報官!我倒想看看!說我盜了李府财務,李掌櫃有何證據?!”
不想将事情鬧大,李仁面目猙獰地指着她,“你這毒婦!”
豐腴的身子頹然跪倒在地,老鸨試圖拉拽裴玄的衣擺,“大人!我要報官!這李二公子如今尚在京城,您若是不信,帶人去李府查探一番便是!”
未曾想老鸨竟恬不知恥地開始掀他老底,李仁目眦盡裂,“賤人……你!你!”
他捂着心口,面頰瞬間漲紅,“報!官爺!”
他緊咬着後槽牙,“正好,讓官爺好好查查,看有多少無辜少女經這賤人之手被拐賣到此地!”
身旁小厮将将扶着他跌跌撞撞的身子,“官爺!這醉紅樓無視法度,一直在同人牙子做人口販賣!她這青樓姑娘有一大半都是正經人家未出閣的女子!不信,您派人查查便知!”
沒成想還有意外收獲,宋挽月瞧着這倆人狗咬狗的樣子隻覺得可笑。
立身之本被人堂而皇之地拆穿,花婆婆血色盡褪。
身後瑟縮一團的姑娘聽聞此話,眼神不約而同地飄過絲異色。
她們挺直腰杆,唇角翕動,被重獲自由的欲念牽引着,紛紛挪步向前。
意識到自己氣數将近,花婆尖銳的指尖緩緩插入掌心,鮮血隐于薄紗中消失殆盡,她擡手惡毒地指向身側的男人。
“大人!是他!”
她言語铮铮,“你們不是在查映紅的下落嗎?!是他!就是他把映紅藏起來了!”
裴玄聽聞此言,不疾不徐道,“哦?你之前不是說映紅沒死?花婆婆,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聽到裴玄質疑,老鸨心虛地垂下了腦袋,“大人莫怪!小的當時……當時也是鬼迷心竅,才隐瞞了此事!”
“小的承認,我前日的确是拿了李掌櫃的銀兩!可那都是因為映紅死于李二公子之手,李掌櫃為了遮掩此事,所以才拿銀子收買了我!”她對自己妄圖脅屍勒索之事避而不談,反而将一樁樁一件件全扣在李家的身上。
李仁聽到此話,即便是再後知後覺,也知曉不該再欺瞞下去。
殺人可是重罪,一旦背上此等罪名,不光是他小兒,即便是整個李家,也得跟着完蛋。
疲憊拖着殘軀,他心口悶悶得疼,“大人!您明察啊!我兒子雖平日頑劣了些,但也不至于枉顧法度,背上殺人之名啊!”
老鸨見他狡辯,冷哼着譏諷,“不是他能是誰?!李文德離開後映紅便死了,除了他殺的,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