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灰蒙蒙下起了小雨,宋挽月因私事向裴玄告了假,專程穿着前日從蘭衣坊買的衣裳,喬裝打扮之後,再度登門拜訪。
撐着油紙傘,店門外人頭攢動,氣溫逐漸回暖,店内正在處理最後一批春衣,準備上夏日新款。
店内,前來選購的顧客摩肩擦踵,來來往往的夥計忙得腳不沾地。
許是長相出衆,她剛一進門,前日招待過她的小厮就眼尖地迎了上來,微微躬身,神色谄媚。
“公子又來了?今日小店剛上了批新衣,要不我幫您介紹介紹?”
察覺到周遭人注視的目光,她擡手将小厮招呼到角落。
“我今日不是來購衣,而是來還債。前日,顧小姐慷慨贈了我一身衣裳,可祁某受之有愧,不知她今日是否在店,我好将銀錢還上。”
聽聞此話,小厮連連推拒,“祁公子,這可使不得啊!且不說掌櫃的沒在店内,即便是在,這送出去的衣服,也沒有收回頭錢的道理。”
見小厮一臉為難,宋挽月又從衣服裡掏出些碎銀,“也不單是為了還債,主要還是想再見顧小姐一面。當日在此地受辱,幸得顧小姐解圍,才保全祁某的臉面。如此,祁某想親口向其道謝,不知夥計你能否行個方便,待她來,将這封信親手交于她手。”
瞧着宋挽月殷切的眼神,小厮心下了然,“既然祁公子一片赤誠,小的便幫你這個忙。信箋和錢銀我可以代為轉交,可小姐會否赴約,我可就不能保證了。”
“那是自然,”說罷,宋挽月将東西一并交給了他,“多謝,我且等你的消息。”
離開蘭衣坊,宋挽月徑直來到離此地兩條街的茗潤軒等待。
茗潤軒是上京城鼎鼎有名的茶樓,平日多有文人騷客光顧,一樓設有散座,正中伫立着戲台,每日有說書人打闆,逢年過節亦會請戲班子表演。
二樓為雅間,茶桌正對着樓下,視野開闊,雅間由屏風和簾絡隔擋,私密性良好。
宋挽月在二樓定了間雅間,正對着戲台,剛溫好的龍井氤氲着熱氣,清新淡雅的香氣混雜着雨後的腥甜令人心曠神怡。
據她對顧思柳的了解,她每周會下至上京各家店鋪巡查下賬目,應當在申正二刻到達蘭衣坊。
倘若她看到信後即刻赴約的話,最晚也會在酉初三刻到達。
從雅間朝下望去,身着素色長衫的說書人正打着闆眉飛色舞的評說,今日講的是江湖俠客血洗上京隻為替父尋仇的故事。台下三兩茶客聚精會神地聽着,手裡拿着折扇,神色随着高潮跌宕起伏,時不時歡呼或唏噓。
宋挽月手指在杯沿打轉,全然被吸引了過去,凝神細聞,秀眉不自覺擰起。
“傳說,這南陽城有一座雲青山,山中駐紮着頂級殺手組織,名曰蒼瀾閣。閣内有位女殺手,代号月淵,曾是南陽縣縣主,從小錦衣玉食,身份高貴。”
“在新朝初建之際,縣主一家含恨蒙冤,以前朝逆黨之名被官兵屠殺殆盡。大火之中,縣主死遁苟且,隻身逃離南陽,被蒼瀾閣收養。整整十年,她涅磐重生,以新朝第一殺手的身份橫空出世,手執短刃,名聲大噪,霸行江湖,無人敢惹。”
“南陽地處優越,依山傍水,為新朝經營通商的重要樞紐,為了替父尋仇,縣衙被盡數屠戮,城門被封,道路被毀,繁華熱鬧的南陽逐漸變成了一座孤城。”
“為剿清逆賊,新朝當即派鎮國大将軍攜十萬大軍前往,務必要屠殺月淵,奪回城池。”
“不料,月淵志不在此,聽聞此事,連夜帶着人離開南陽,直奔上京而去。無人阻隔,禁軍不足為懼,她深夜殺進龍鸾殿,取了那新帝的性命……”
聽即至此,台下一陣唏噓。
“老話頭,你編也編得像樣點!這皇朝禁衛森嚴,莫說是大活人,即便是隻蒼蠅也飛不進去吧!
“就是!你這是哪朝哪代的故事?我看過那麼多話本子,可從未聽過像這般沒頭沒尾的!”
“哎?這貴女抄家的故事我還真聽過,三年前的宋府不就是嗎?”
“哎呦!這可不興提啊!我聽說這宋府衆人是因犯了通敵叛國的大罪畏罪自戕的?怎麼又跟抄家扯上關系了?”
“……”
聽到台下茶客的議論,宋挽月眸色漸冷。
亂世中,是她父親手執長劍率領邊境衆将士守衛了國都,好讓上京城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如今一招被冤,功勳悉數作廢,到頭來,隻落下個通敵叛國的烙印。
如若可以,她倒真想同那話本子中的月淵一般,将當年殘害将軍府的衆人悉數斬于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