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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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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一想到老師正是主張後宮還政主君的清流領袖,自己的謀求與他相悖,便有些退縮。

從宮裡回來後,太後的賞賜流水一樣入謝府,傳遍京城,她拖着拖着,就更不敢了。

“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金陵第一君,還有怕的人啊?”謝逸夏十分幸災樂禍。

謝瀾安繃着臉,“二叔這麼高興,前日我聽到個坊間逸聞,且說出來與叔父同樂。聞聽江乘縣的菡萏道人,服五石散後沒有及時行散,導緻氣血逆行,癱了半邊身子,二叔說吓不吓人?”

“你莫危言聳聽,那是他行散的方式不對!”

謝逸夏垮下臉,掃着袖頭往外攆人。

·

很快,謝瀾安得知了為她籌辦生辰宴的東道主,是庾洛神。

庾洛神身邊的管事登門,請示謝娘子在飲食喜好,花品偏愛,以及宴請名單等事上,有何特别交代的。

謝瀾安喜愠不形于色,學二叔做甩手掌櫃,一概不插手,隻關照了一句:“幫我加一位賓客。”

庾家管事聽後雖則奇怪,依舊恭敬地應下。

他走後,岑山來到養鶴台前,輕聲道:“娘子,新招的門客到了。”

謝瀾安手心托着個裝有蘆芽的紫竹食鬥,往石台上灑食。幾隻雪鶴舒展着長頸叼翎信步,她問:“沒有勉強人家吧?”

岑山說沒有,“這位郎君得知娘子點名請她,高興得手足無措,鬥膽問可否拜見娘子尊儀,當面拜謝娘子。”

“心思是不少。”謝瀾安笑了聲,“那便見見吧。”

岑山領命下去,那人安頓在廈舍,不多時被帶入内院。

從外庭經過時,左護軍肖浪貌似不經意地路過,朝此人臉上多看了幾眼,既不認得,也沒看出有何出奇之處。

白頌被領到養鶴台一箭地之外的地方,這是底下人能靠近家主的最近距離。

他睜大眼睛,見到傳說中的謝娘子。

即使僅是遠處一個側影,已足以激動得他膝窩發軟,隻覺伺鶴之人比那展翼翔集的白鶴,還要仙氣飄飄——沒錯,就是一股仙氣兒!

白頌好歹保住風度,向前行士子禮,聲音微微發顫:“小子見過謝家主,多謝家主賞識。”

謝瀾安回首,眸中凜意若山巅凝雪,若有似無。

狼崽子,誅心局的第一子,入局了。

·

楚清鸢在學塾,奉老塾長的請托,給似他這般沒有身份入國子監,隻能退而求其次來到郡學館的新入學蒙童們,講書啟蒙。

薄暮時分,霞染柳梢,結束一日授學後,他收拾書冊,聽見外頭有人閑聊。

“诶,你也去烏衣巷碰釘子了?”一個問。

“可不是麼,”另一個路過館門的秀才沒個好氣,“我去了才知,原來謝府招納門客的時間已經結束了,還被那門子搶白一通,說什麼先前門可羅雀,這一聽說宮裡的賞賜絡繹不絕進了謝府,倒一窩蜂地全來了。被個阿物編排,真是晦氣。”

“嗐,宰相門前七品官,也犯不上生氣。”先前那人安慰道,“到底不是誰都有白頌那小子的運氣,能讓謝府的牛車親自載他去做座上賓,羨慕也羨慕不來……”

楚清鸢原本不甚留意,聽到這一句,疾步出去:“你們說的是白頌?”

那兩人點頭,見楚清鸢怔怔出神的模樣,忍不住問他:“這事都快傳遍了,楚兄沒聽說嗎?說起來楚兄滿腹才學,寒門之中亦有些名聲,謝家怎會選中白頌,落下了你?”

楚清鸢耳内一陣蟬鳴,後面的話已經聽不真了。

他放下書冊,直接去找白頌。

結果白家的院門鎖着,楚清鸢一直等到黑夜,才見哼着小曲的白頌春風得意地回來。

白頌乍見家門外的竹蔑燈籠下頭立着個人,吓了一跳,待看清隐在暗影下的那張臉,他退怯兩步。

楚清鸢擡眼,笑了聲:“躲我?”

“沒、你,你怎麼來了?”白頌忙開門請人進去,說起來,這還是楚清鸢頭一回來他家找他,以往,都是他上趕着做楚清鸢的跟屁蟲,對方還愛搭不理的。

楚清鸢站在門邊沒動,向他求證門客之事。

白頌乖覺地縮縮脖子,“是、是啊,我是去了謝家——不過我之前聽你的話,可沒有去烏衣巷啊!是那府上的長史自己來請我的,提出的俸資比我命都貴,你知道我一向沒什麼大志向,盛情難卻……”

他沒敢顯擺,謝府還給他安排了環境舒适的宿館,今日他回來就是收拾收拾,以後這秋冬漏雨、季夏潮熱的破地方,他也不會住了。

白頌不說,那藏藏掖掖的表情已經把什麼都說明白了。

黑暗中,楚清鸢手掌緊攥到發顫,什麼時候他楚清鸢需要白頌這樣的鬥筲之流來可憐,來小心顧及他的自尊心?

他不去投奔是一回事,謝家魚目混珠地選了白頌,又是另一回事。

——這根本說不通啊,謝瀾安眼高于頂,他縱使不如安城郡主那樣關注她,也知道她向來清高自傲,不喜俗人。

所以為什麼是不學無術的白頌?

要說這兩人間唯一的聯系……一道簇白的電光從楚清鸢混亂的心底劃過:是他。

謝瀾安在春日宴上青睐的人,分明是他,她招門客時特意說明“隻看才學,不限家世籍貫”,符合的人也是他。

按照常理,她根本不屑于多看白頌一眼,白頌與那名高貴的女郎唯一的聯系,隻能因為白頌是他的朋友。

春日宴上那雙清冷的明眸,又一次浮現在楚清鸢心頭。

他的驕傲與自尊,不允許自己生出如此荒唐的猜測,可楚清鸢就是着了魔地錯覺:那個謎一般的女子,仿佛在用這種謎一般的方式吸引着他……

小長幹裡,夜已深。

伧奴聽見院門口的響動,提燈迎出,照見郎君蒼寒卻隐隐發亮的眼眸,吃了一驚。

隻聽楚清鸢說:“明早駕車,我去拜訪丹陽郡公。”

·

“何羨,那是誰?”

庾洛神乍聽謝瀾安要加一個賓客的要求,神色茫然。

“回二娘子,是何家末枝的一個子弟,那一支血脈與本家已經很稀薄了。”

管事将查到的消息一一回複,何羨生母早逝,與父親守着幾畝薄田耕讀度日,年在弱冠,尚未娶親,無甚出奇之處。

也未聽說他與謝家有何交情。

庾洛神身着蹙金绉紗曲裾,懶洋洋躺在茶花架下的随形美人榻上,兩個姿色出衆的小倌一人為她揉腿,一人為她捏肩。

聽了管事的話,她素手輕搖,不去費那腦筋了,“無關緊要的人,請就請了吧。”

興許謝瀾安想讨她姑母歡心,又不願太明目張膽地巴結庾家人,便去燒何家的冷竈?

哼,金陵第一人,也不過如此。

她耳鬓間蘭氣微吐,是那長相更柔媚些的娈寵,在女君耳邊吹了口氣,膩聲膩語:“辦宴這樣繁瑣的差事,大事小情擾人心神,娘子何必攬過來呢。”

庾洛神愛憐地拍拍他的小臉蛋,妩媚一笑。

反正她手底下有得是人,又不用她親自操勞,趁機壓謝瀾安一頭的機會,卻萬萬不能放過呀。

看着這張漂亮的皮相,庾洛神忽想起一個人,瞬間來了興緻,吩咐早已把眼低下的管事:

“去,把那朵小臘梅花兒帶上,他不是傲麼,正好給貴人們助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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