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什麼?”
如果不是程韫雙提起,謝聞黎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患得患失,從開拍起便萦繞在心頭的不安感愈發明顯。
但她似乎隻是随口一問。
江宥安拍闆收工後,程韫雙立刻掙開了他的懷抱,清醒抽身,從助理手中接過電話,走向遠處。
謝聞黎低頭看着驟然落空的雙手,長睫顫了顫。
“謝老師,我帶您去收拾一下吧。”服裝助理從人堆裡鑽出來,胳膊上搭着幾件衣服。
謝聞黎點點頭,餘光卻順着程韫雙離開的方向望過去,黎未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正陪在她身邊。
“老闆,您之前讓我查的地址,有眉目了。”黎未壓低了聲音,“那是一家位于雷市老城區的私人療養院,持有人名叫歐德·考斯皮特,出身北歐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沒有醫學相關的從業背景。”
“最重要的是,歐德療養院已經不存在了。”
程韫雙側眸:“什麼意思?”
黎未解釋道:“派往雷市的人去原址走了一圈,并未見到療養院,或是類似的建築,那裡隻有一片甜品店。”
“檔案呢?附近的居民怎麼說?”
醫院大樓可以連根鏟平,但無論是口耳相傳,還是文字記載,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迹。
說到這裡,黎未陡然嚴肅起來:“我們聯系上了曾經在療養院工作過的護士,據她所言,歐德所有的檔案都并入了本地另一家醫院。”
“老闆,在歐德近二十年可追溯的病例中,隻有一個人的年齡對得上。”
黎未有些猶豫:“但他不叫謝聞黎。”
[檔案記載的名字,是謝明虞。]
回程路上,程韫雙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盤,腦海中反複響起黎未的話。
謝聞黎坐在副駕,瞥見急速上升的儀表盤,默默拉住了車頂前扶手。
“學姐,你還好嗎?”
話音剛落,越野便擦着環島公路的大彎轉過去,道路兩側林蔭漸濃,昏暗中,程韫雙似乎偏頭看了他一眼。
“沒事。”她嗓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一時無話,謝聞黎仍然難以習慣長久的靜默,但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合适的話題,回神時,車子已經停進了息園。
管家笑眯眯地站在門前,朝兩人招手:“小韫回來了。”
“連姨。”程韫雙走過去,彎腰抱了抱對方,“好久不見,一切都好?”
“都好,見到你就更好了。”連芸秀拍拍她的胳膊,視線落向她身後,“這位就是小謝先生吧?”
謝聞黎對上她的目光,腼腆地笑了笑。
程韫雙“嗯”了一聲:“他這幾天暫時住在息園,缺什麼要什麼您盡管聯系山下送。”
連芸秀明白:“都進屋吧,飯菜做好了,這會兒吃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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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程韫雙将謝聞黎丢給管家安置,自己洗完澡換上睡衣,鑽進了書房。
入夜,鶴北山一帶的氣壓倏然低了許多,孤月漸漸隐去蹤迹,沒入層雲。
謝聞黎摸了摸浴室牆磚上凝結的水汽,打開了排氣扇。
要下雨了。
他無所事事,站在窗邊與寂夜對峙,内心卻躁動不安,始終無法平靜。
第一道閃電落下來的時候,那部鮮少拿出來的手機突兀地響起。
急促的鈴聲宛如惡鬼索命的低咒,屏幕亮着,顯示出一串陌生号碼,下方IP和他同城。
鬼使神差下,謝聞黎按了接聽。
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音色與他有幾分接近。
“哥,你聽,下雨了。”
随着話音落下,電話那頭炸開一聲悶雷,下一瞬,更清晰的雷聲轟然而至,迅疾的雨被風裹挾着拍打向外窗。
他們聽到的是同一聲雷。
謝聞黎從漆黑的玻璃窗上,看見了自己因為恐懼而扭曲的面龐。
空氣仿佛出現了片刻的停滞,對方大約對他的反應了如指掌,鼻腔中溢出一聲輕而短促的笑,随後挂斷了電話。
是他,他回來了。
謝聞黎握着熄屏的手機,手指不自覺地陷進掌心的皮肉裡。
偷來的身份已然臨期,他必須趕在那人露面之前,在程韫雙身邊占據一席之地。
哪怕,隻是一個情人。
打定主意後,謝聞黎從行李中翻出一件襯衣換上。
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循規蹈矩的白襯衫此時領口大敞,露出一片飽滿的胸肌,線條分明而不過分贲張。
他走到落地鏡前,将頭發揉亂,使得整個人從臉和身材上呈現出一種乖順與野性共存的反差。
就連這種時候也不得不模仿“他”,謝聞黎自嘲地勾起唇角,推開門走出去。
經過樓梯口時,正遇上送水的連芸秀。
她愣了愣,随即笑着将托盤遞給謝聞黎:“去吧,小韫在書房呢。”
笃笃——
程韫雙循聲擡頭:“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