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韫雙眸光微頓,壓着腳步走過去。
啪嗒——
謝明虞的手不自覺地松開,那本書磕在沙發邊,卡了一秒,随後掉了下去 。
地毯吞沒了所有的聲音。
程韫雙把書撿起來,放在了茶幾上,随後轉過身,朝着那副眼鏡伸出手。
還沒有觸碰到他的鼻梁,便被握住了手腕。
謝明虞猝然睜眼,眸底掠過一縷暗色,轉瞬即逝,緊接着重新歸于茫然。
“程程?”他仰面望向身前的人,微啞的嗓音中夾雜着幾分不可置信。
“怎麼突然回來了?”
程韫雙避而不答,垂眼問:“你呢?為什麼不回房間睡?”
謝明虞張了張嘴,片刻後坦誠道:“沒有為什麼,我在等你。”
非常自相矛盾的解釋,以及極其令人費解的行為,程韫雙看不穿他的動機。
如果想知道她什麼時候回藍灣,完全可以發消息詢問,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坐在她家的客廳裡望眼欲穿,如同開盲盒似的度過每個夜晚。
而如果打定主意不聯系,那麼等她的意義又在哪裡?
程韫雙斂着眸子,打量起眼前的男生,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是你?”
倘若現在與她對話的是主人格,那些逃避似的舉動還算有邏輯支撐,可萬一她猜錯了呢......
話音剛落,謝明虞一愣,握住她右腕的手不由自主地收攏。
他目光平靜地盯看着程韫雙的臉,過了一會兒,松開她的手,很輕地搖了搖頭。
“不是說分得清我和他麼?”謝明虞摘下眼鏡放在一旁,那雙銳利而桀骜的黑瞳無遮無擋地顯露出來。
沒有質問,沒有失望,他像一夜之間受了什麼刺激,又像是被剔除了全部的情緒感知力,沒有分毫情緒波動,平靜得甚至不像他自己。
程韫雙當即感到一絲反常:“連姨說,你離開息園是因為學校有事,海大那邊有謝聞黎在,你回來究竟有什麼事?”
“不用擔心,我沒去過學校。”謝明虞小幅壓了一下唇角,繼續道,“公司有些事比較棘手,在連姨面前我隻是謝聞黎,所以用了學校做借口而已。”
他知道程韫雙早晚都會查清自己的身份,關于謝明虞這個人是做什麼的,在謝家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也無需瞞着她。
謝明虞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管着一家公司的事實,堂而皇之地透露出來。
“我不是......”擔心你會給謝聞黎使絆子。
程韫雙皺了皺眉,話到嘴邊覺得自己沒必要向對方解釋,于是又咽回去,淡淡點了點頭。
“還有,最近沒有聯系你也是因為這個。”謝明虞勾了勾她的手指,“我不在國内,隔着時差怕打擾到你,而且工作上的事很單調,沒有什麼值得分享的。”
乍一聽理由充分,但實際根本站不住腳,人類是社會性動物,要忙到何種程度才會連續七天,連看一眼手機的工夫都沒有?
除非他身陷于某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亦或者本身的精神狀态不足以支撐謝明虞維持正常社交所需要的理性意識。
然而,程韫雙沒有挑明。
“時間很晚了,早點休息。”謝明虞似乎也不在意她到底有沒有相信,邊說邊站起身,擡腳朝畫框後的暗門走去,“我回隔壁一趟,你先睡。”
程韫雙“嗯”了一聲,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眸中漸漸浮出幾許深思。
穿過兩扇畫框制成的木門,謝明虞回到1503。
他沒有開燈,稀薄的月光夾雜在路燈與遠方的萬家燈火裡灑進來,鋪開一片清輝。
謝明虞熟門熟路地走進廚房,循着記憶中的位置接了一杯涼水,而後回到客廳。
茶幾上散落着幾個品類不同的藥盒。
他按照韓緻配好的劑量吃了藥,緩緩向後倒去,躺進了松軟的沙發裡。
冰涼的水順着喉管滑入胃中,謝明虞擡手捏了捏眉心,莫名感到眼眶有幾分幹澀。
其實程韫雙猜得沒錯,他被“他”摁回去過一次。
劇烈的情緒波動會引起人格錯亂不僅适用于“他”,當然也對他奏效。
可他還沒有得到想要的,又怎麼甘心就這樣沉入時限未知的黑暗?
小偷偷走了他的玫瑰,謝明虞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她的面前,這些天不聯系并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實在精力不濟,難以支撐他像個正常人一樣和她溝通。
渾渾噩噩間,謝明虞想起第一次見到程韫雙的那天。
在海晏樓裡,在她略帶着好奇的打探的目光轉向自己前,他便已然注意到了她。
可笑“他”還在為替代謝聞黎觀禮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卑劣者另有其人,怪隻怪命運陰差陽錯,巧合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