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微點,正院擡了回水後熄了燈。
溫存之後,莊氏依着周裕霖寬闊的胸懷,輕聲問:“老爺可覺着,子瑜憔悴了許多?”
:“嗯?”
莊氏睜眼,眸底浮着惆怅,話語間流露出幾分自責:“子瑜人清瘦了,看上去氣色也不好。”
周裕霖擡手環過莊氏的腰圈,湊至她耳畔邊低語:“讀書之人,大多如此,夫人無……”
莊氏轉過身,一拳捶在他胸口上,擡眼,語帶怒意:“周裕霖!”
:“無什麼,無需擔心?”
:“你還是不是子瑜的父親!”
語罷,莊氏便挪往裡,背過身不說話,她也未将人母做好,若不是梓玥提起,她也未曾留意到子瑜身上的變化。
周裕霖清醒過來,忙挪去莊氏身邊,:“是下官錯了。”
莊氏閉眼,:“我隻問你一句話,究竟是功名重要,還是子瑜的身子重要,你去祠堂認真想想。”
:“夫人莫氣,是下官不好,請夫人原諒。”
:“……”
翌日,天明路清。
曦和院今日擺早飯的時間比平日早了半個時辰,不僅如此,太太一早就傳話來,少爺的早飯不許隻做淡粥,樣式就比照着三姑娘的來。
幸好是在寒食節,糕點、粥食都是提前就備好的,也清楚少爺的口味,幾個仆婦沒用多久就将菜食備齊。
天剛亮,朗文軒的小厮就來提早飯,一數今日竟有四個三層的食盒,便搖手說公子隻說要淡粥,管事的樸姑姑忙笑着解釋是太太的意思,還有三品粥未裝,一會兒派人送去。
小厮領着幾個廚房的丫鬟一頭霧水地提着食盒回了院子,原封不動地将管事的話同周子瑜說了一遍。
周子瑜端着書,沉默片刻,:“先添碗粥吧,鹹的。”
彼時,藥香随着抽屜收合而彌散,周梓玥思索着,從藥櫃中拿取所需藥材,:“青竹,你将我昨夜寫得食單送去廚房,讓她們按食單給哥哥安排菜。”
所學雖然還不深,但是用于滋身養體已足夠。
青竹陪在身邊,道:“姑娘當心去學堂遲了。”
周梓玥稱足最後一味黃芪,倒入木瓶中蓋嚴,同前幾味一齊擺放在紫檀藥櫃前的八仙桌上,道:“這些都要磨碎,我午後回來制藥膏。”
學堂的課正午就結束,午後休息一個時辰,她又才去韓先生的院子。
:“對了,昨日帶去學堂的薄荷餅多備一份,二姐姐喜歡。”
青竹回:“我這就吩咐下去。”
說罷,跟在周梓月身後一道走出,彩雲已經拿着書袋等在廊下,身後有三四個手提食盒的丫鬟。
周梓玥目光從彩雲身上掠過,落到她身後跟着的丫鬟,若有所思地走出院子。
國子監雖然不可像家裡這般寬松,但下課後,陪讀的小厮帶幾樣點心應該不過分。
下學後去跟莊氏提,莊氏點頭,才有機會。
吃食跟上,在慢慢帶周子瑜運動、解壓,堅持一旬至少也會精神一些。
周家的學堂設在小花園裡,依花伴水,四季芳菲不斷,春日裡,飄迎春、海棠、粉桃,鵝卵石鋪成一條遊蛇般的蜿蜒小道,兩側芳花錯落分布,周梓月認得就有牡丹、水仙、山茶等幾種花草。
學堂就在花園中間,前方小橋流水,周梓月跟在梓婷身後,提着竹青色的百疊裙上樓,
二層是花廳,中間放置着兩套木桌,左側邊則有幾個小木墩。
居高遠眺,繁花缤紛,花香清幽,香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
周梓月右邊第一張木桌坐下,閉上眼深呼吸,瑩潤的香沁入心田,像滋滋細泉流經幹枯的心脈,頓時身心舒暢。
周梓婷擺好墨紙硯,聽得幾道腳步聲,她挺起腰,道:“先生來了。”
周梓玥看去,就見韓先生手裡隻抱着兩個冊子,一本偏厚,一本略薄。
摸底考試!
厚的那冊必然還是她的。
不出所料,韓先生微微一笑,拿起冊子:“你們到學堂也将近一旬了,今日便不教知識,你們将這上面的題都寫完,就可放學。”
周梓婷眼中速閃過一抹錯愕,瞄一眼梓玥,暗暗捏緊繡暗花的水紅色袖邊。
韓先生發下冊子,擡眼瞧梓玥,:“午後還須來。”
周梓玥輕聲道謝,才又道:“知道了,先生。”
周梓玥瞄一眼梓婷的試卷,目光又落到桌上的黑字上,題目大緻是相似的,但下方的小題,梓婷興許最多五道,而她的是至少翻一倍。
翻完一整冊,最後幾頁還有看圖解題,問的是河道與洩洪。
周梓玥輕輕倒吸一口涼氣,臨時抽考,最為緻命!
妹妹冊卷之上的題目,是她的兩倍,這樣多的知識,興許……
興許姨娘不會擔心了。
日染紅粉,周梓婷提前答完題,交了冊卷,梓月還在埋頭寫字。
她躬身辭過韓先生,提着黃白色繡蝶裙輕慢地走下樓梯,坐到花園的石凳上等候。
學生隻剩下梓月,韓先生走至書案後,背手垂眸看答卷,眉頭就蹙了起來。
:“字,莫寫的這樣潦草。”
周梓玥滿背冷汗,規規整整寫下行楷:“是。”
在寫的是研判病症,并開藥方,這一部分最容易混淆在一處,周梓玥握筆的手都滿是冰涼的冷汗。
韓先生就站在身後,周梓玥腰都不敢彎一下,稍微停筆思索片刻,又立刻便往上寫。
幸好韓先生站了一會兒便又坐回原處,拿起筆,沾上紅墨,低頭批改梓婷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