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涅右手按于心處,左手掌心向上,向前伸出:“枕幽谷長榮! 枕幽谷長盛!”
歡呼喝彩聲瞬間淹沒一切聲音。
三日後
山柏又扔掉一塊做廢的木料,榫和卯不能完全咬合,他換上新的木料鑿起來。
但他的注意力怎麼也集中不到手下的活上,他人雖然回來了,可他的魂還留在那天大典的羽涅身上。
腦海裡全是她那日的一儀一容,一言一行。
“咚”的一聲
錘子砸偏了,落到手上,山柏趕緊将工具放下,查看傷勢。
手是很疼,可他突然感覺心被揪了一下,慌得厲害。顧不上手,他立即往載極宮趕去,想看羽涅是否安好。
到了主殿,羽涅并不在殿中,心下焦急,他問旁側的文輔:“谷主去了何處?”
“谷主說她去東南區的山林裡考察一下。”
“多謝。”
山柏随即便往東南區的山林趕。也許是他多想了,但她偏偏不在殿中,還去那麼荒僻的地方,他心着實不能安穩。
山柏在林中盲目亂找一氣,日漸西落,還是沒有羽涅的蹤影,天黑後更沒法找了。
夕陽穿過樹林,投下點點光斑,背後大片的陰影幽深晦暗,仿佛隐藏着未知又可怕的東西。
山中地勢陡峭複雜,她會不會摔倒了,或是掉到地坑裡?還有,這片林子有猛獸出沒,她萬一碰上了?
山柏胡思亂想中,忽聞一聲虎嘯在後側不遠處響起。
他回過神來,心中擔憂更甚,繼續前行。
老虎卻沒有遠去,保持一定距離跟着他,不時吼叫一聲,好像是在呼喚他?
山柏停下來,朝老虎看去。那是一隻體型碩大的獨行老虎,棕黃色皮毛上橫列着黑色條紋,看起來威風凜凜。
老虎見他停下看它,它也停下朝他低聲一吼,随後轉身向前慢行,并頻頻回頭,似乎在看他有沒有跟上。
雖不解老虎要幹什麼,山柏還是選擇跟着它。
老虎引着他往山林深處走去,走了約有兩刻,他看到遠處有鹿、狐、猴等許多動物圍在一起,再走近一點,看到它們圍在中間的是一個綠衣女子,躺在地上。
羽涅!
山柏飛奔過去,老虎随後跟來,周圍動物轟然散去。
他看到羽涅倒在地上,情形不明,沒看到外傷。
“羽涅”他去探查羽涅的脈息,尚算平穩,應該隻是昏迷。他心稍落定。
山柏斟酌再三,對昏迷的羽涅輕聲說:“谷主,請恕我冒犯。”之後,他将羽涅從地上輕輕抱起。
起身看到那隻老虎還停留在一旁。是它尋人救羽涅,還有其他動物在羽涅旁邊守護她。
這些動物竟如此有靈性。
他心下震動:“感謝虎君,感謝各位林中好友。”
老虎似是聽懂了,回應他一聲虎嘯。
山柏抱着羽涅往回趕,回到載極宮時,天色已黑。
醫長被急急忙忙叫來為羽涅診斷,仔細切脈後:“無大礙,應是清心丹剛入體産生的暫時相斥反應,加之太過勞累,才會昏倒。近幾日注意休息就好。”
“多謝醫長。”
送走醫長後,山柏沒有回自己的木樓,而是守在殿外。這本沒必要,羽涅沒事,載極宮也很安全。但他頭腦有些混亂,需要理清自己的思緒。
他擡頭看着漫天的繁星,思量自己真的可以忍受和羽涅隻是萍水之交的關系嗎?
浮萍随水,聚散無定。他真的甘心隻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嗎?
當今天意識到她可能有危險時,那種煎熬的感覺他不想再嘗第二次。他也不想再被每日的思念折磨。
想要離她更近一點的念頭,在他心中如野草般瘋長。
哪怕隻是在旁邊守着她。
第二日。
羽涅醒來,發現殿外的他:“山柏,是你救了我?你在殿外站了一夜?”
“昨日我碰巧路過那,被一隻老虎引去。谷主,你今日感覺如何?有無不适?”
“你先進殿來。我無礙,不過是剛服清心丹的後症罷了。”羽涅目光注視着他,有好奇探究之意。
山柏有些緊張,但還是問出了藏在心底已久的問題:“服下清心丹,不能再有情愛,谷主可曾後悔?”
羽涅請他坐在會客的竹椅上:
“無。于我而言,清心丹不是代價,而是恩賜。
讓我免情愛之憂,離生育之苦。
翻遍史書話本,女人多苦難,男人多薄情。
況且身為醫者,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情愛于男人,不過身體上的一時歡愉。
生育于女人,卻是對身體的終生摧殘。”
她竟從未相信情,期望愛。山柏心下酸澀:“縱然世間男子多半如是,但總有例外。”
也許他可以成為例外中的一個。
“即便有,也與我無關。我不需要,更不在乎。
與其求一人之心,不如求千萬人之心。
情郎也許會背棄你,但天下萬民,總會有人感念你的恩德。
我并非對男子心存偏見,隻是男女身體結構生來不同,女子天然處于弱勢,加之世俗戴給女子的諸多枷鎖,處境何其艱難。
有些人是沒得選,而我有機會去往更廣闊的天地,豈不榮甚幸甚,感恩戴德?”
山柏低頭,是他太過狹隘,以為情愛生育對她來說很重要,以為服清心丹于她是一種犧牲,結果這些小情小愛從未被她放在眼裡。
也是
她是羽涅,是枕幽谷谷主,獨立于三國皇帝的主宰者,她從來不單單是一個女子。
她志在天下蒼生。
可見世人對女子确有諸多偏見,縱使是他,早就知道羽涅的優秀,仍有如此想法,更遑論谷外那些維護三從四德,将壓迫女子視作理所當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