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元容在完成太傅布置的課業,解析宋詞裡的青玉案·元夕。
上元節後的第一課,太傅應景出的題。
元容想起三天前與顔征逛燈會的場景,以往隻覺得背詩詞好煩,現在才體會到它的美。
尤其是把顔征代入要尋的他後,簡直更妙了。
花落星雨似東風,聲動光轉舞魚龍。
馬車佳人盈香過,惘然回首蓦相逢。
歡騰喜慶的節日,人來人往,我以為找不到你了,正暗自失落,結果一回頭,你就在轉身可以看到的地方。
原來是,虛驚一場。
之後的三個月,元容隔幾日便邀顔征出去玩,但不是每次都能得到回應。
顔征平均十天才肯見她一次。
沒辦法,美人氣性大,她隻好多包容了。
她和顔征去看戲,趁機想摸他手臂,被顔征腳鈎住凳子,推開老遠。
她和顔征去賞花,摘花想插他頭上,結果顔征太高,夠不着,反而被他奪過花,插在她頭上。
她和顔征去遊湖,想假意落水,讓他抱她,結果顔征一把拉住自己的披帛,把她拽了回來。
她很苦惱,這樣下去,她什麼時候才能抱得美人歸啊?
五月初,搖熙宮。
元容正在榻上想下一個邀顔征出來的理由,忽然有乾濟宮的人來報:
父皇病危。
元容急忙趕到乾濟宮,殿内大臣跪了一地,阿度一臉驚惶地呆站在前邊。
床上父皇面色晦暗,眼裡渾濁變黃,已在彌留之際,卻直望着她和旁邊的阿度,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父皇”元容坐到床邊,握住父皇的手。
五年前,他還是精神隆盛,慈愛子女的壯年皇帝,現在已是垂垂老态。
母後走後,她不肯親近他,父皇軟言找了幾次,見沒用就沒再來,關系疏離到如今。
可他到底是自己的父皇,最後的關頭,她沒必要繼續置氣。
父皇喉嚨裡發出嗬嗬之聲,聲音嘶啞不清:
“容兒,度兒…相潤國就交給你們了。
我這就…下去找你們母後…賠罪。”
父皇的手垂了下去。
“父皇!”“父皇!”
“陛下!”“陛下!”“陛下!”
…
這年五月初三,父皇駕崩,阿度繼位,年号定為天衍,而她被封為永昭長公主。
一月後,先帝喪儀和新帝登基大典舉行完成,卻在這時傳來軍報:
“繁蔭來犯,東南告急。”
元容在搖熙宮内不停走來走去。
“公主,仆俾都要被繞暈了,右相大人已經派兵,應當會沒事的。”檬檬站立在邊上。
“我怎能不急?”
元容看着牆上挂着的地圖。
最南邊是天恒山脈,最北部是幻海,滄水從天恒山流入幻海,将大陸分成兩塊,水東為東照國,水西靠近天恒山的是繁蔭,靠近幻海的是相潤。
三國之中,相潤軍力最弱。
國内整體環境不适合養馬,戰馬稀缺,軍隊基本全是步兵,如何與兵強馬壯,全是騎兵的繁蔭對戰?
兼之幼帝剛登基,朝局不穩,皇權旁落,更是雪上加霜。
繁蔭正是看準這個節點來攻。
相潤南部與繁蔭北部以高峻連綿的齊嶺山脈相隔。
一旦東南沿線被破,繁蔭占領主城,便能直入平原腹地,浩京危矣。
但願軍隊可以守住主城。
“皇姐,皇姐,該怎麼辦?”元度跑進殿内,抱住她的腰,小臉上盡是害怕失措。
一月間經曆這麼多大事,九歲的他哪裡能适應。
元容撫摸着他的頭發:“沒事,阿度,左相和右相會處理好的,你是一國之主,更需時刻冷靜。”
父皇臨終前命左右相和吏部、戶部尚書共同輔政。
元度擡起頭,皺着臉:“真的會沒事嗎?”
元容笑起來寬慰他:“有戰事很正常,會解決的。”
阿度聽後果然輕松起來,不再苦着臉。
在寝食難安的五天後,終于又傳回消息:
“在西南的芝利城上,我方守城軍用破雲弩,于千米之外射殺敵軍将領蔡實,繁蔭士氣潰散,暫時撤退。”
元容在旁邊椅子坐下,手緊緊抓着扶手。
此刻她才感覺從搖搖欲墜的危樓,到了安全的平地,有着劫後餘生的慶幸。
破雲弩是一種巨型弩車,需要幾十人絞軸張弦,三張複合弓,單隻巨箭射程可達一千五百米,殺傷力勁猛。
相潤的制弩工藝一直處于領先地位,此次多虧有這一大殺器,一舉解決繁蔭領帥,重挫對方士氣,他們才能這麼輕易退兵。
但這并不是長久之計。
如今隻是射殺繁蔭北軍的一個普通将領,暫時将他們吓退。
半年,一年,也許他們心有忌憚,不再攻擊。但兩國軍事實力擺在那,一旦真正近距離交戰,相潤沒有赢的機會,繁蔭的擴張企圖也不會平白消失。
必須再想辦法。
相潤金糧多,缺馬。
繁蔭鐵馬多,缺鹽。
東照煤鹽多,缺糧。
三國各有其富足和缺少的資源,所以形成鼎立局面,邊貿頻繁。
其中相潤和東照較為和睦,屬于互惠互利。而繁蔭依仗強大的軍力,不時就侵擾東照,想通過戰争搶奪鹽礦。
可惜東照西南邊境有良将方誠鎮守,繁蔭得不到什麼好處,于是就打算趁着幼帝登基,轉頭攻占相潤?
如果讓繁蔭認為東照并非鐵闆一塊,有可乘之機,屆時兩國陷入鏖戰,那她相潤是否就可以安然無虞?
元容嘴唇微抿,眉眼凝沉。
思索良久,她下了決定。
第二天,她就将宮外的落落召進宮。
落落是她四年前救下的罪臣之子,她将他送入皇家暗衛,如今四年過去,他年僅十九就已經成為暗衛首領。
落落也是她重新為他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