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謙佑在邊城監軍的時候,裴濟幾乎是接觸不到李姝的,甚至連李姝身邊的親衛葉雲和好友雲骥也基本無法單獨與李姝共處。
雲骥便是在這個時候察覺到陳謙佑對李姝有意的,但他不認為陳謙佑的愛戀會維持多久,因為初時他認為,李姝隻不過是出現在陳謙佑年少時的一個倩影,皇子現下年紀還小,還沒有來得及接觸更多的女子,所以目之所及隻有她,待皇子再長些年歲,自然也不會再像現在這般愛戀一個長期在風沙苦寒之中打滾的女子。
所以在邊城時,即便陳謙佑對他們有些敵意,他們也不過是當做少年人的小性子。
兩個月後,皇上也不放心陳謙佑在邊城這般長時間,即便是在陳謙佑萬般拖延的情況下,他還是不得不啟程返京。
但令雲骥詫異的是,陳謙佑返京前,獨自來找了他密談,談話的内容他到現在還記得,因為有些搞笑。
陳謙佑道:“邊城之中,僧多粥少、狼多肉少,李姝雖然不是什麼貌美絕色,但架不住你們心術不正,但本王見雲卿應該會與他們有些不同,你既已成婚,應該不會做那抛妻棄子的事,所以替本王盯着李姝的事便交給你了,以後她的一舉一動一定要及時報告給我,尤其是那個裴濟,若是敢對她圖謀不軌,本王一定第一個參他一本”
雲骥笑笑,滿口答應了。
原因是,如果他不答應,陳謙佑也會将此事安排給别人,那樣的話,還莫不如就此應承下來,若有什麼需要變通的地方,他也好處理。
于是接下來的六年裡,李姝和裴濟便在雲骥的幫助下,暗中發展了戀情,二人雖然無法結合,但心意卻始終相通,愛戀之人就在眼前總比得過某人相隔兩地的空相思。
而雲骥答應陳謙佑的也做到了,隻是在傳遞李姝的消息給他時,隐去了李姝與裴濟的事。
一開始,雲骥以為陳謙佑隻是少年心性,但一年兩年之後,才發現,這皇子倒是難得的長情,每封寄去的信他都看,并且會時常根據信的内容,從京城傳來一些衣物、藥品或是兵書等東西,到後來連雲骥都覺得有些愧疚了,覺得李姝和裴濟之間的事好像不該這般瞞着陳謙佑。
為了表示愧疚,雲骥偶爾在傳送有關李姝消息給陳謙佑的時候,還會附上一些李姝的畫,端的是眉目如畫、眸若星辰。
然而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李姝和裴濟有情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甚至當後來,朝廷查出裴濟乃是程國奸細時,因李姝和裴濟的關系,也使她受到了牽連。
而之所以發現裴濟是奸細的原因說起來還很諷刺,因為雲骥替陳謙佑傳遞李姝身邊的消息,自然也十分關注裴濟,于是便發現了裴濟行蹤不定,且在大戰前與府外人員頻繁走動的事,因此便多了些留意,細究之下查出裴濟乃是程國打入陳國的高級細作。
李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如晴天霹靂,但她沒有多餘的舉動,這是雲骥查出來的事情,她對結果并無懷疑,在天水鎮的時候為了不使雲骥為難,她自覺的進了大牢,等着作為罪臣被押解回京。
她沒什麼需要辯解的,隻怪自己識人不清,好在裴濟做為打入陳國的高級細作,輕易不曾啟動,至被發現時還沒有開展過多的行動,不然的話她簡直愧對身邊的将士們,就是萬死也難辭其罪。
入獄後的某日夜,她剛剛準備歇下,監牢裡卻出現了一個身披黑色鬥篷的人,他身形高瘦,雖然隻露出兩隻眼睛,但李姝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六年未見的陳謙佑。
她眉眼一縮,疑惑道:“殿下怎麼會在此?”
他露出的眼睛看着有些疲憊,道:“因為你實在是不讓人放心,早就和你說了,那個人不靠譜的,不過是長的身強力壯些,徒有其表罷了”
李姝道:“殿下又早便知道了?”
“我當年早便說過了,是你沒有聽進去,你們女人啊,做事就是難以理性,遇到自以為心儀之人時,腦子都不知道丢到哪處海去了”
李姝怒而瞪着他道:“殿下此次來,便是為了嘲笑臣一番,那您已經嘲笑完了,臣自知愚蠢,不勞殿下教訓了”
她說這話時,陳謙佑嘴角一牽,道:“就是嘲笑你又怎樣,這下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李姝見他如此幸災樂禍忽而站起來,想要請他走,這才發現,原先需要俯視乃至平視的他,如今已經高出她半頭了,她不得不仰視他,也接受着他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成熟之氣。
他,就這麼,長大了。
她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隻是怔愣的看着他,陳謙佑突然收回了玩笑道:“你不用說什麼,這件事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無礙的,你放心”
說罷,他的手穿過欄杆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說沒事兒的,便離去了。
她不理解為何她入獄他還可以表現的如此輕松又認真,這種矛盾在他身上實在令她捉摸不透。
而陳謙佑早已連夜回了京城,李姝還在靜等朝廷的追責,但左等右等并沒有等來對她的懲罰,甚至也沒有要求她入朝恕罪,便這麼無罪釋放了。
在她疑惑之時,還有一個消息稍後幾日傳來,便是今年已二十一歲的太子陳謙佑,要娶妻了。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李姝,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感覺。
生活好像并沒有什麼變化,白日練功巡營,閑時與老友攀談,吃喝無礙,隻是在夜間的時候,總是輾轉反側,心裡好像突然少了些什麼,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是以前的小太子長大了要成婚了,她既不難過,也不高興,但心裡這種虛無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謙佑要與丞相嫡女成婚的消息一出,沒多久,陳國的太子之位也正式落歸于他。
太子之位空缺已有二十餘年,此次太子既立,自然也要雙喜臨門,典禮與大婚同期。
太子成婚的那一日,遙遠的邊城也與君同慶,邊城街道上挂上了極難有的紅色綢帶,官府給每個人家和士兵都添了肉,好讓他們一同感受京城的喜悅。
李姝在軍營了巡營的時候,看着軍中難得的幾點彩色,還有将士們碗裡熱氣騰騰的肉,不禁眉頭一皺,心口一緊,她連忙奔回了自己的帳篷内,捂着自己的心口,眼淚突然大顆大顆的從眼眶流出。
心突然很疼、很空,也是直到這時她才明白自己原先的虛無是從何而來,也才在與他相識十六年之後第一次正視了自己的心意。
她一直不敢承認這卑怯的心意,陳謙佑是她的徒,更是比她小十歲的君,她怎麼能對他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所以她才将愛戀轉移到一個與他截然相反的美髯公身上,以抑制心裡那個卑怯的想法。
隻是當終于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也為時已晚,那天她喝的酩酊大醉,衆将士不知她為何而醉的真實原因,隻以為那是逃過罪責後的喜悅。
隻有雲骥看得明白,但也知道她心裡的苦,她們兩個太難了,這種心意之所以一直被忽視被否定,就是因為身份和地位的鴻溝難以被跨越,隻有一直不承認才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從那以後,李姝在軍營上的時間更多了,練功訓練也更刻苦,真正做到了敵寇未除,無以為家,李姝女殺□□聲在戰場上變得更加響亮,她所帶領的娘子軍也越來越蛻變成為陳國的王牌軍隊,連皇上為此都嘉獎了幾次。
三年後,太子妃去世了,朝中不少大臣提議再給太子娶妻,但太子卻說他與其妻故劍情深,近年來不再考慮娶妻一事,而要專注于擊潰程國,太子心意堅決,朝中大臣及皇上不好硬勸,便暫時将娶妻一事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