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臻在陸府小住四五日,酒疹已經痊愈,一行人整理行裝,準備于次日出發,離開虹州,前往京城。
至于陸家,陸憂先行,同趙臻一道走。陸珏則需将家當理順一下,之後自行前往京城,趙臻已經為他準備好了宅院。至于陸憧,則留在虹州,照看陸家在此處的産業和人脈。
其實這與陸珏最初的設想不同,他本想阖家上京,鯉躍龍門。但宴會上陸憧被趙臻那樣對待,陸珏就這一個兒子,不能不為他考慮。
與其讓陸憧在京城,仰趙臻鼻息,步步驚心,不如讓他留在虹州當個地頭蛇,恣意快活。等陸家在京中站穩了腳跟,再去不遲。
陸憧雖有不甘,但低頭看腕子上那個血窟窿,倒也咬牙同意了。
奚瞳在妝房收拾自己的行囊,她和紫虛的行李極少,隻幾身日常的衣裳,和平日裡炖肉的小鍋。
若妍在一旁笑她們:“這個鍋有什麼好帶的,京城那般繁華,還能缺你一口鍋不成?”
紫虛怒了努嘴:“你不懂,鍋用久了,就會有自己的鍋氣,做出來的飯菜便會有獨一份兒的香氣。”
奚瞳不懂,但奚瞳點頭,她覺得這個就叫做專業。
妝房裡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些姑娘已經默默開始掉眼淚。
她們的請求如奚瞳所料,并沒有得到陸憂的允許,除卻奚瞳和紫虛,陸憂隻帶了綠绮和若妍。
綠绮在陸憂院子裡跪了半宿,陸憂心有不忍,也憐惜綠绮的才華,這才點了頭,若妍上京的機會,也是綠绮求來的。
至于其他人,她們都清楚,今日過後,便再也不會有從前的好日子了。
大公子那般好色,又那般陰狠,她們這些伎子,哪裡有好下場的。
思及此處,她們哭得越來越兇,原先一直歡聲笑語的妝房,此時氣氛宛如靈堂一般。
若妍走過去想要安慰她們,但此時的安慰,對留下的姑娘來說無疑是一種炫耀。
幾人忍不住嗆了若妍幾句,若妍也很氣惱,丢下一句“好心當做驢肝肺”便走了。
奚瞳掃她們一眼,她本不想管這些的。她成仙之後,各路仙君都教育她,修仙修的是超脫因果,說明白一點,就是少管閑事。
可是聯想到這些個漂亮妹妹一個個都要折在陸憧那個油膩草包手裡,她便非常難受,道心不穩。道心不穩,也是很不利于修煉的。
于是她将手裡的包袱打好結,朝趙臻的院子裡走去。
趙臻正在同林載下棋,奚瞳直愣愣走進來,溫聲道:“趙臻,我求你件事。”
趙臻眼皮直跳,林載則噙着笑望着奚瞳,他覺得這伎子真是個妙人,仿佛生來就是要治趙臻的。
趙臻将手裡的棋子放回棋簍子,微微擰了上半身,面向奚瞳,冷眸道:“你求我?”
“嗯。”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求你呢。”
奚瞳明白了,恭恭敬敬俯身行了個禮:“奴婢有一事,求太傅大人援手。”
趙臻冷哼一聲:“說。”
奚瞳直起身子,又是一貫的姿态,林載已經為她這幅樣子取好了名,叫做“老娘天下第一鐵杆子腰闆兒”。
奚瞳:“你的人留守虹州監視陸憧的時候,能不能照顧一下妝房裡的姑娘。”
話音一落,趙臻的眼睛裡便射出寒光,就連一直對奚瞳十分和藹可親的林載也斂了笑意。
“你的膽子,真的很大。”趙臻真心道:“你知不知道從你進來,我便有了無數理由可以殺你。”
奚瞳知道趙臻的意思,在他眼裡,他同她的身份是雲泥之别,她應該跪在他腳下,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情和心思,琢磨着同他對話的措辭,請求他的施舍。
可奚瞳不想這樣。
長秦一世,她和他便因為說話拐彎抹角錯過了太多,這次她不想重蹈覆轍。
這次她會幫趙臻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作為提供幫助的一方,她至少應當與他是平等的。
趙臻不明白,她就得讓他明白。
奚瞳看一眼趙臻和林載正在進行的棋局,趙臻手執黑棋,當真是黑雲壓城,來勢洶洶。
棋局顯人心,棋局之上,是趙臻蓬勃的野心。
奚瞳擡眸,同趙臻對視:“陸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人物,隻有二公子陸憂,陸珏也好,陸憧也罷,都不堪大用。陸珏出于對你的忌憚,将陸憧留在虹州,以陸憧的性子,未必不會覺得天高皇帝遠,放浪行事,惹出禍端。陸家若出了事,便會成為世家攻讦你的把柄,你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所以派人監視陸憧,不是應該的嗎?”
趙臻眼中的寒光已經漸漸凝成殺意,林載也将手中的白棋放了下來。
奚瞳歎氣:“這并不是什麼難以揣度的計謀,隻要讀過些書,了解過當今天下局勢的人,好好動一動腦子,都能明白這個道理。我進陸府之前,在虹州各處行乞。乞丐素來消息靈通,我知道這些事有什麼難的?”
趙臻已經讓人查過奚瞳的來曆,雖說其幼時蹤迹難尋,但她确實當過乞丐。
趙臻的神色和緩三分:“我的人,還沒有閑到這種程度,有功夫去照看伎子。”
“不用保她們豐衣足食,隻保她們安然活着就好。”
趙臻嘴角彎了彎,眸子依然寒涼,襯得笑意也透着狠勁兒:“求人幫忙,總要拿的出謝禮才行,我幫了你,你要如何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