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維護陸憂的名聲,也為了進出各城時能盡快通過排查,奚瞳她們扮作了侍女。
綠绮和若妍跟陸憂同乘一辇,在旁伺候,趙臻則點名把奚瞳要了去。
奚瞳領着紫虛朝趙臻的車辇走過去的時候,陸憂拉住她的水袖:“你若不願意,我可以去和太傅說。”
奚瞳道:“啊?我願意。”
陸憂被奚瞳噎了一下子,綠绮在旁安慰道:“公子莫動氣,奚瞳沒有别的意思。太傅大人甫一到陸府,便是奚瞳伺候,怕是已經習慣了。”
奚瞳看一眼承桑綠绮,她在天庭清修五百年,久不見這般做作姿态,差點都要忘了。女子若對男子動了心,尤其是對不喜歡自己的男子動了心,腦子大概率會壞好一陣子。
長秦後宮裡那些嫔妃便是如此。
奚瞳覺得她父王除了好看一無是處,文不成武不就,好色、貪杯、淺薄、惡俗。可就這麼一個男的,卻惹得這些美人為了他在漫長歲月裡互相戕害。妃子們的真心以及拿性命作為籌碼的争寵,成為了父王一生唯一可以拿出去炫耀的事。
那些妃子,腦子剛開始不清楚的時候,就是承桑綠绮現下這副模樣。
奚瞳想,承桑綠绮,你的思想很危險。
奚瞳認真看向陸憂:“公子,你動氣了?”
陸憂:“……沒有。”
“那你和綠绮解釋一下,免得綠绮傷心。”
陸憂和綠绮:“……”
“就今晚吧。”奚瞳一向注重辦事效率:“如果今晚入睡前,綠绮還是這般擔心你,我會很心疼她。那我難免就會對公子産生怨恨,日後咱們在京城還要相處,最好不要讓對方為難。”
陸憂和綠绮:“……”
若妍在旁邊也看愣了,這家到底誰是主子,哪怕奚瞳救過她,她也覺得奚瞳有點太分不清大小王了……
奚瞳走後,陸憂看了承桑綠绮一眼,眼神裡有冰冷的責備。
綠绮鼻根泛酸,咬住下唇。她九歲被陸憂買進陸府,至今已經十一年,在陸憂身邊陪他長大,他也曾親手教她琴棋書畫。
過去的年歲裡,陸憂從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奚瞳……你不過才來兩個月,憑什麼與我相争……
奚瞳對身後發生之事渾然不知,她走上趙臻的車辇,趙臻坐在正中,林載坐在一側。
奚瞳拉着紫虛在林載對面坐下來。
車辇緩緩行駛,奚瞳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頭是一塊塊的榛子牛乳糖。
她遞給林載一塊,林載點頭一笑,塞在嘴裡,她又拿一塊遞給趙臻,趙臻看向她,遲遲沒有接。
“又不吃?”奚瞳疑惑。
趙臻在陸府小住這些日子,奚瞳找人打聽過他的起居。
趙臻沒有吃晚飯的習慣,即便在早午,他對飯食的要求也不高。陸府為了招待他,恨不能将全虹州的山珍海味都端到他廂房裡,但趙臻每日隻将菜品分一點出來,剩下的便賞給廂房裡辛苦勞作的下人。
作息更是規律,每日子時睡,睡前看書,辰時起,晨起練劍,日日如此。
這樣的日子固然稱得上健康,但顯然也是無趣,甚至是清苦的。
奚瞳不明白,他已經是當朝太傅,手握至高的權利和無盡的财富,又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他為何要過這樣清心寡欲的生活。
面對奚瞳的疑問,趙臻道:“不合規矩。”
奚瞳點了點頭,心想可能世道不同了,如今的世家大族時興這種生活方式,過午不食之類的。奚瞳也不強求,剛想将牛乳糖收回來,趙臻卻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奚瞳不解,看向趙臻,隻見趙臻一本正經:“我的官階遠在林載之上,你當先問過我。”
這是在責備奚瞳先給林載遞糖了。
林載當場翻了一個白眼。
奚瞳掙脫開,将牛乳糖放到趙臻掌心裡:“他比你好伺候。”
林載又翻一個。
趙臻這才将牛乳糖放到口中,原以為會有些腥膩,可沒想到味道很好,他不由挑了挑眉。
奚瞳像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解釋道:“紫虛在牛乳裡加了桂花蜜,去了奶腥,又添了花香,蜂蜜本就比蔗漿清淡,吃起來也不會太過甜膩。”
趙臻點頭,看向紫虛:“确是巧思。”
奚瞳也轉頭看向紫虛,笑容頗為驕傲欣慰。
奚瞳轉頭的一霎,趙臻看到了她發髻上的鈴蘭花簪。
這簪子材質像是銀的,花葉塗了彩釉,隻是不知是彩釉品相太差,還是簪子年歲太久,鈴蘭花朵之上已經有了許多褐色斑點,遠遠看上去,就像鐵鏽一般。
趙臻注意到,這是奚瞳渾身上下唯一一件首飾,就連一旁的紫虛也帶着一對珍珠耳珰,方才見了的承桑綠绮和若妍更是花枝招展。
“看來你在陸府的差事辦得很差。”趙臻問道:“陸憂竟連件像樣的首飾都不賞你。”
奚瞳反應過來,擡手摸一摸頭頂的發簪。
水袖随着她小臂擡起而滑落,白皙的半截胳膊落入趙臻的眼眸。
如今雖是亂世,但年輕男女衣着比往昔曆朝都要開放一些,半截胳膊而已,實在算不得什麼春色。
可趙臻偏偏就被奚瞳肌膚的瑩潤所惑,心旌忍不住晃了晃,但不過一瞬,他便對自己的想法生出厭棄,也對奚瞳生出惱恨。
奚瞳不知趙臻此刻的心思,隻覺得他的眼神冷了三分。
奚瞳未做他想,隻解釋簪子的事:“并非公子苛待,是我不喜歡其他首飾。”
趙臻暗忖,不喜歡其他首飾,獨獨鐘情這枚簪子?
趙臻問:“你喜歡這簪子?”
奚瞳回答:“倒也不是,隻是故人相送,跟了我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