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瞳原本已經有些發僵的嘴角又彎起來:“趙臻,你覺不覺得,現在朝廷選拔官員的方式挺草率的。”
林載瞪大了眼睛,你這個小姑娘也挺草率的。好家夥,太後都不敢這麼直接議論朝政啊,不要命了?!
“我說小瞳瞳。”林載由衷道:“有時我真不知你是腦仁兒缺失,還是多長了肝膽。”
奚瞳:“我……”
趙臻:“你叫她什麼?”
“小瞳瞳啊。”林載理直氣壯,發現趙臻神色不對,趕忙軟了态度:“那要不叫小瞳?不行啊……那瞳瞳?阿瞳?小阿瞳?”
趙臻的臉越來越黑,林載煩了,轉頭問奚瞳:“那你說,我叫你什麼。”
奚瞳在心裡脫口而出:叫我女王。但她知道,她要是真的這麼說趙臻肯定會砍了她的頭用來蹴鞠。
于是她便道:“叫我奚姑娘或者奚瞳就好,不用裝作親近的。”
林載捂臉:“最是無情女人心啊,好歹咱們也認識兩個月多了……”
奚瞳笑了笑。
趙臻因為奚瞳的回答心情也好了不少,可臉上還是裝作肅然:“草率?那你說說,如何才不草率?”
林載心想,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接,卧龍鳳雛。
奚瞳的神情認真起來,自從知道了程沖這個案子,她就一直想跟趙臻說這事兒來着。
“你不覺得由中正官進行定品,很難确保公正嗎?還有那個什麼舉孝廉,更不靠譜。”
“怎麼說?”
“我剛到虹州的時候,就聽說了兩個故事。一個叫卧冰求鯉,一個叫黃雀入幕,都是大孝子的故事,還說的是同一個人,你知道嗎?”
“自然。”趙臻答。
奚瞳接着道:“母親冬天想要吃魚,這人就脫了衣服躺到結冰的河上,把冰化開然後撈魚給母親吃。母親又想吃黃雀,黃雀早早聽說了卧冰求鯉的故事,感懷于此人的孝心,不用他多言語,它們自己就飛到他家裡,争做食材了。你覺得這兩個故事說明了什麼?是說明了這人有孝心嗎?”
趙臻嘴角彎起淡淡弧度:“不然呢?”
“哇,你真相信啊。”奚瞳咋舌:“那我可就要重新評估一下你的智慧了。”
明明是句諷刺的話,但趙臻聽了卻有些開懷,他的笑容更深一些:“不是孝順,那說明什麼?”
奚瞳歎氣:“說明他家這老太太是真饞啊……”
聽到這裡,趙臻的眉眼因為笑意有些彎起來,林載更是沒繃住,大笑不止。
奚瞳卻沒有心思笑,而是認真道:“你看,一個人孝順與否,是可以僞裝的。自古大奸之人,毅力與韌性未必輸給大賢,裝一輩子孝順,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舉孝廉根本靠不住。至于定品,程沖的事你也看到了,中正官一個不正,底下的人就一窩不正,你料理他們,看似簡單,其實也花了不少心思吧。”
趙臻的笑容淡下來,他盯住奚瞳的眼睛,有審視,也有欣賞:“那你說,應當怎麼辦?”
“出題考校他們呗。”奚瞳道:“由郡縣到州府,層層出題,層層考校,通過考校的人便到京城,參加最後的考核。不管從哪裡來,最後這一層的考題,大家都是一樣的,隻有通過這層試煉,才能進入朝廷做官。考得越好,官職越高。”
趙臻搓着他手上的扳指:“聽起來還不錯。”
“還有,做文官就考詩書禮樂,做武官就要考騎射兵禦,要有所分别的。”
“說完了?”趙臻問道。
奚瞳對自己的建議很滿意:“說完了。”
趙臻的還是微微笑着,聲音也和緩,隻是眼睛裡有了冷意:“奚瞳,你說的這些,是誰教你的?”
奚瞳怔住了,是啊,她一心想幫趙臻實現他的理想,成就他的霸業,卻忘了她在他眼裡不是什麼長秦公主、不是什麼司酒仙女,而是一個賤籍之中的年輕伎子。
“我……是我以前在虹……虹州……”
“又是那個老乞丐?”趙臻的微笑變得凜冽:“奚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也太小看我了。虹州若真有這樣的隐士,我一定不會錯過他。”
奚瞳低了頭,她相信,相信趙臻部署眼線的能力。就憑趙臻看似隻帶林載出行,可頃刻之間,暗衛便能從四野竄出,控制程家和太守府,人數之多,行動之周密,堪稱駭人。
趙臻在虹州和蓉州兩地的安排,絕非一日之功。
奚瞳對于官員考校的這個想法,的确有人指點。
長秦當年的官員選拔制度,比如今的大盈還要草率,連中正定品和舉孝廉都沒有,近乎就是世襲制的。
趙臻做了樞密使後,便着手對這種制度進行改革。
這當然大大觸犯了世家的利益,當時長秦王上沉迷酒色,太子不學無術,那些高門大戶的老頭兒沒有辦法,便一股腦湧進了公主府,求公主給他們個說法。
他們鬧了足足半個月,鬧得奚瞳頭疼不已。
她本不想摻和這件事,因為趙臻的舉措,她本心裡很贊同。這也是那時候,她唯一一次與他不謀而合之事。
可世家的反應太大,為了朝堂穩固,奚瞳不得不出面調停。
她本意是想勸趙臻,讓他徐緩圖之,可趙臻當時剛被她杖責過,傷好了沒幾天,便對她極盡諷刺之能事,氣得奚瞳甩手就走。
三日之後,朝廷一筆赈災糧出了大問題,趙臻順杆子查下去,查到最後,雷霆一怒,殺了一個靠着世襲爵位做官、但極其懶政的年輕公子。
按理說懶政之罪,罪不至死,可這位世家公子偏偏是奚瞳剛定下的還未成婚的驸馬。
這讓奚瞳怎麼想?這不就是趙臻借機尋仇嗎?
不過奚瞳也因為這件事,裝作傷心至極大病一場,躲過了世家的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