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潮眉眼含着譏笑,幽幽開了口:“兄長放心,救不了孫嚴兩家人,但我這個賤種救一救您還是可以的。今夜我會跪到廷尉監張逑大人家門口,求他饒你一次。”
聽聞周潮這樣說,周正的臉色緩和幾分。
周潮又道:“至于孫嚴兩家,兒子雖無能為力,但有一辦法,父親可願一聽?”
周正:“說說看。”
周潮:“兩家,哪怕隻保一家也好啊。”
“何意?”
“這案子裡,孫家謀财,嚴家害命。自古害命之罪,重于謀财。”周潮道:“既然嚴家保不住了,何妨就讓他把謀财的罪過也擔了?況且嚴铄手上,還有兄長這個把柄,隻有死人才是嘴最嚴的。”
跪着的周演很是遲疑:“可是……可是這可是滅九族啊,嚴家怎麼可能甘心,而且若讓嚴铄知道是咱們籌謀讓嚴家覆滅,他豈不更會咬住我不放?”
周正的疑慮也在于此。
周潮接着道:“讓嚴家覆滅,确是父親的決斷,卻無需父親動手。隻要把這法子知會給孫家,讓他們選幾個武功高強的心腹部曲,将賬本和生意往來的單目放到嚴家就可以了,他們正愁不知如何脫罪,得了父親指點,自會感激周家。至于嚴家,朝廷定罪的時候,父親裝模作樣求幾句情便可,嚴家知道了賬本栽贓的事,最恨的自然是孫家,這樣的重罪之前,父親仍為他們說話,他們也會對父親心存感激,自然不會将兄長的事暴露出來。”
周正點頭:“事到如今,隻能如此了。”
說到這裡,周正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周潮:“潮兒啊,前些年,為父的确忽略了你,但也保了你衣食無憂、讀書明理。待你日後做了父親,有了妻妾兒女,便知執掌一大家子,自有難處。”
周潮心裡隻覺這番話可笑,可面上仍是乖順:“是,兒子明白。”
“你也不小了。”周正道:“為父會盡快為你尋一門體面的婚事,該成家了。”
周潮腦海裡浮現深宮裡那張妖冶豔麗的臉:“但憑父親吩咐。”
周正十分疲累,起身回了卧房。
周演松一口氣,從地上起來,摸着自己破了的額頭,周潮含笑走到他跟前:“我現在就準備去廷尉監跪求了,兄長是否欠了我一份人情?”
周正走了,周演沒了顧及:“我是周家嫡長子,你為我做事,是你的本分,居然還妄圖從我身上要什麼人情?”
周潮伸手搭上周演的肩膀:“我就知道兄長是不會吃一塹長一智的,不過,做弟弟的自然要為你考慮,有樁事剛才還忘了同你說。那個被你們折磨、又吃了一條腿的少年,還活着。”
周演聞言大驚:“在哪,他在哪?!”
周潮笑了:“是啊,他在哪呢?兄長你猜,他是在趙臻手裡,在廷尉監手裡,還是在我這個賤種手裡?哈哈哈哈哈哈……”
周潮大笑出門去,留下周演在議事廳戰栗不止。
……
周潮沒有食言,他果真去張府門前跪了一夜,深秋天寒,第二日回府的時候,路都不能走了。周正為他尋了太醫,而且當夜,宿在了周潮親娘——這個他厭惡了二十多年的醜妾房裡。
周潮的這一跪,感動的不隻是周正。
太傅府,張逑眉飛色舞:“老趙你真是好眼光,周潮此子,對自己是真下得去狠手啊。這場戲演到最後,我都有點不忍心了。那可是跪了整整六個時辰啊,我那老管家去扶他的時候,他眉毛上都結霜了。”
趙臻面不改色:“他前些年過得屈辱,好容易有了報仇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奚瞳卻有些擔憂:“可是周正是他生身父親,他當真能恨他到這種地步嗎?”
趙臻:“他對周正或許還有一點孺慕之情,但對周演,對嚴家,卻一定是恨到了骨子裡。”
奚瞳:“為何?”
趙臻解釋:“周演那些狐朋狗友裡,嚴铄同他最為親密。兩個人從小欺負周潮,周潮能從這兩個太歲手裡活下來已經是命大。而且,被周演嚴铄淩辱的那個少年,是周潮的表弟,叫英逢。”
“表弟?”奚瞳訝然。
趙臻道:“周潮的姨母英年喪夫,在老家獨自将英逢養大。母子兩人經營一間酒肆,前些年艱難,但後來生意好了起來。可是一個寡婦含辛茹苦,便落下了一身病,好日子沒過多久,于前年過世了。英逢當時才十三,哪裡能獨自支撐酒肆産業,便聽了母親的遺言,來京城投奔姨母和表哥。英逢來了京城,見到了周潮,便知他過得不好。英逢是個仁義的孩子,周潮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親,他就将自己變賣酒肆所得錢财的大半都給了周潮,鼓勵他好好讀書,将來做官。兄弟兩人雖是初見,但因英逢這番舉動,周潮很是動容。英逢在京城找了個宅子住下,本想找些活計做,可沒想到就被嚴铄盯上了,擄了回去,便有了之後的慘禍……”
“怪不得。”奚瞳憤憤:“換做是我,也要将嚴铄和周演千刀萬剮了才好。”
幾人還在閑聊着,管家裴鳴突然來報:“大人,昭陽王府來人了。”
“昭陽王?”衆人驚詫,高瀾一向不理俗事,他的人來做什麼。
裴鳴接着道:“是幾個侍衛,擡了個箱子,說是送禮。”
趙臻擰眉:“不必了,告訴他們,太傅府無功不受祿,不勞昭陽王破費。”
裴鳴有些為難,尴尬一笑:“大人,這禮……不是給您的。”
衆人:???
裴鳴:“是給奚瞳姑娘的。”
奚瞳瞪大眼睛,心道:我???還有這等好事???
趙臻一雙星目微微眯起來,恨不得當即提劍沖到昭陽王府,抹了高瀾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