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戈是在草地上醒來的。
她茫然地盯着頭頂藍綠相間的天空,長得過于茂密的羽毛楓新葉張成一片薄薄的葉膜,将天空的藍遮去了大半。連着草地上的一小塊也被遮住,形成一小塊林蔭,剛好擋住太陽光。
草坪下面是青石闆遊步道,沿路種植的都是羽毛楓。餘戈緩緩站起身,踩在道路上,四處觀望一圈。
這是個公園,遊客很多,想來是處于什麼高峰時間段,都擠在一起。遊步道太窄,連續走五米不到,就不得不側身讓對面的人過去,人多的時候還會被擠到草坪上。
大人帶着小孩,老人帶着伴兒,在公園裡漫步賞景。河邊的鯉魚靠着岸邊潛遊,時不時露出水面。魚尾打着水花,一群小孩駐足觀看。
站在人群之中,餘戈不知道該往哪走,在原地躊躇了幾分鐘,最後來到亭子裡坐下。
她……她來這幹嘛的?
這是哪?
她一個人來的嗎?
她要做什麼?
要去什麼地方嗎?來公園……是要調研嗎?調研植物還是規劃設計?
餘戈低着頭陷入短暫的思考,沒有結果,意外看到手腕上的黑色手環。手環外殼崩裂,零件少了好幾塊,似乎已經報廢。
耳邊忽然多了很多人說話的聲音,再一擡頭,許多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周圍。
“餘戈,我們等會分工合作吧。”室友挽住餘戈的手,拉着她往亭子外面走,“我來做植物,你弄弄假山和道路鋪裝怎麼樣?這裡的植物不是很少,所以到最後還是要兩個人才能完成啊……”
非常熟悉的小組作業安排。餘戈毫無疑心,轉頭看她:“所以安排是?”
“當然是我和***去做植物啦!”
聲音像是糊了層鬼畜音效,完全聽不清在講什麼。餘戈眨了眨眼睛,詢問對方:“誰?我沒聽清楚。”
“你快去吧。”室友推了餘戈一把,餘戈身體前傾,腳步趔趄着踏上棧橋。
她回頭看向室友,見她在對着植物拍照,然後用軟件識别品種,最後記錄下來。
餘戈收回視線,望向四周,将景象納入眼底。這周圍鋪裝有點多,走過細長的棧橋,餘戈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機認真記錄。
但是,為什麼看不清字……
餘戈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手機屏幕,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她頗為頭痛地退出備忘錄,打算隻拍照,回去再核對細節。
餘戈從手機屏幕上挪開雙眼,迎面撞到一位遊客。
棧橋本來就窄,護欄也沒有,餘戈毫無防備地摔進湖水。清涼的水體柔和包裹住她的身體,她不會遊泳,直接沉入水裡。
一切都發生得短暫又突然。她掙紮幾次都浮不上去,逐漸萌生放棄的念頭,在水裡自暴自棄地張開四肢,閉上眼睛。
就這樣下沉了不知多久,也許很長時間過去了,也許隻有幾秒,水體驟然散去,身體莫名其妙被翻轉了一百八十度,被人垂直撈起。餘戈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張陌生阿姨的臉。
“坐船的話單人80,”阿姨動作幹脆地丢給餘戈一件救生衣,“一個來回。沒有學生票。”
餘戈被救生衣精準套中腦袋,自己乖乖拿起來穿好,身下船隻開始出發,從岸邊一直開到湖中間。
她安分地坐在船内,沒有亂動,水波蕩漾,今天的陽光格外耀眼,卻不熾熱。
然後船不動了。
餘戈呆呆坐了一會沒動。
阿姨坐在船頭,也沒動。
後來,餘戈實在覺得船停留得太久,忍不住轉頭問阿姨:“為什麼不走?”
阿姨頭也不回:“因為不會走。”
“?”
“船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走的話自己走。”
“……?可是我消費的不就是坐船遊湖嗎?”
“的确是這樣,可是當湖水泛起豆腐的油渣,樹林裡的鳥會排隊走進湖底的矮花,食人魚被煎熟之後會哭着跳舞,紫羅蘭和郁金香……開……泥……”
“……”餘戈匪夷所思地看着對方。
她很認真地在聽,但是聽完她才發現自己每句就記住了前面一部分,并且還在逐漸遺忘。
“阿姨,能不能再說一遍?”她感覺那些話是很重要的信息。
阿姨沒再理會餘戈,一頭鑽進水裡,身體沉了下去。
“欸欸欸?”餘戈伸手去夠,隻撈回來一朵黑色的蓮花。她拿着花,在船上摸索着操控設備,瞎搗鼓幾下順利把船開回岸邊。
上岸以後,餘戈在邊上轉了幾圈,沒什麼頭緒,于是走開了。就這樣在林子裡晃蕩許久,餘戈終于精疲力盡地找了條長椅坐下,疲憊望着天空。幹淨得像水一樣的天空有幾隻白鳥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