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得早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畢竟槐翎很好看,性格又特别,沒有人不會被她吸引。
雖然之後大部分人會被槐翎身上的尖刺吓跑就是了,不過總有人是不怕的。
“她要是知道了會很高興的。”槐霧如此說道。
他清楚地看見蒼恃眼裡的光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
蒼恃擡頭盯着槐霧,嘴巴一張一合還想再追問下去,卻見旁邊的衛兵變了臉色,衛兵朝門外敬禮,神色惶恐。
槐霧也跟着衛兵的目光看了過去,隻見槐迩站在門口,盡管是夏日,他依舊穿着象征至高無上地位的長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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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霧被帶到另一處空審訊室,槐迩并未正眼看過槐霧一次,他長得比槐霧還要高大些,除了那張僅有幾分相似的臉,很難看出來他們是父子。
槐霧是打從心底害怕這個父親的,他沒感受過多少父愛,也早早和母親分開,在這個國家,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隻是最後他們都默默消失了。
他局促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槐迩把他帶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直到這沉默持續有幾分鐘後,槐迩才斜眼看了自己的兒子,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低眉順眼地,沒有一點繼承到他應有的帝王之氣。
“你是出于什麼目的放走她的?”槐迩問。
槐霧抿緊嘴巴,大腦裡正在思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悄悄擡眼去看槐迩的表情,卻被他那銳利的眼神驚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沒什麼目的…隻是頭腦一熱。”槐霧含糊地回答。
“頭腦一熱?”槐迩重複了槐霧的話語,話音剛落,槐迩就發出了一聲輕蔑的笑,“頭腦一熱你會那麼剛好出現在那個出口?你以為我老糊塗了?”
槐霧感覺到一滴冷汗流了下來,他确實不是恰好出現在那裡的。
他知道蒼恃每天都會去看槐翎,猜到他正在計劃什麼,他太懂蒼恃想要做什麼,因為他有着和蒼恃同樣的感情。
但是和蒼恃不同,他不可能說出來。
槐霧沉默不語,拳頭握緊。他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呢?大概是在看到自己的父親牽着槐翎的手的時候吧,在驚訝與憤怒的情緒消散後,他第一次升起了那麼卑劣的心理——為什麼站在她身邊的人不能是他?
他既慶幸自己擁有與槐翎那緊密相連的血脈,又憎恨自己竟然有槐翎親密相連的血脈。
槐迩看穿了槐霧所有的僞裝,畢竟如今槐霧這副模樣,竟然和年輕的槐迩一模一樣。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訓斥了槐霧,“你是個懦夫。”
槐霧扯了扯嘴角,他感覺到一股熱血湧上大腦,對槐迩的尊敬也随之少了幾分,幾乎是下意識地,他脫口而出藏在心底最不能說出口的話語。
“那你這個皇位又是怎麼偷來的?你不也害怕别人提起這件事嗎?”
下一秒,槐迩的巴掌就落在了槐霧的臉上,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審訊室内,槐霧被他打懵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享受着特權的你竟然好意思提?”槐迩這一掌用了十成的力氣,長袍上的裝飾叮當作響,槐霧的鼻子流下血液,順着他的嘴唇落在衣服上,暈開了一片紅色。
“怎麼,敢做不敢當?”槐霧冷笑,他伸手拭去嘴唇上的血液,槐迩這一巴掌沒能讓他收斂,反而讓槐霧更加大膽。
“你謊報軍情和密令,把僅剩的支援小隊從前線調走,直接回到大本營逼迫老頭子把密令上的名字改成你的時候,沒想過會害死成千上萬的人嗎?”
“你清楚知道前線多麼渴望得到你的幫助,而你是個懦夫,你害怕上戰場,所以卑劣地耍了手段,這樣就能在後方坐享其成,這是老爺子給你的最後機會,而你卻把槍對着老爺子的頭,槐迩,你還說自己不是敢做不敢當?”
槐迩臉色陰沉,他最恨别人提起往事,更何況提起這件事的人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個他最看不起的兒子。
槐迩伸手想要再給槐霧一個教訓,然而沒等他的巴掌落下,槐霧就已經猜到他的行動,伸手擋住了槐迩的手腕,硬生生逼得他停了下來。
“你不敢看槐翎父母的眼睛,因為他們才是本應繼承一切的人,而你是個小偷,你不懂戰争,隻懂如何玩弄政治,哦對了,還有玩-弄-女-人……”槐霧呵呵地笑了起來,“你是那麼的害怕,所以找了個借口把他們一家關了起來,連年幼的槐翎都沒放過,在他們身邊安插了無數間諜,還在他們三個的脖子上裝追蹤器,隻要他們三個離開别院半步,上面的機關就會觸發,你是第一個能知道消息的人。”
槐迩本來不該被槐霧的話影響到的,但槐霧的話語就像是咒語,迫使他一步一步打開自己塵封已久的回憶。
槐迩還記得自己站在兩具屍體前,看着他們碎得不成型的頭顱,他們的雙手緊緊牽在一起,無法讓人聯想到那是曾經的天之驕子。
在槐翎逃跑去找紀栖的那一晚,她的父母就已經死去。
他曾經和自己的兄弟在蔚藍的天空下共同描繪戰争後的未來,就連在得知皇位被槐迩奪取之後,他也沒有感到生氣,隻是露出了落寞的笑容。
“我隻是個會打仗的莽夫,讓你來或許更好。”
槐迩太害怕了,他不敢看那雙清澈的眼睛,也不敢去承認自己做過的事情,就連在看到槐翎時,他都總能感覺槐翎死去的父親附身在此,讓他無地自容。
“住嘴!”槐迩眼眶通紅,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顫抖,那是極度的憤怒,他向後退了兩步,從長袍的内側掏出一把手槍,手槍上刻着特殊的花紋,那是隻有他才有資格用的武器,無時無刻昭示他高人一等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