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闊雪睡到半夜，醒了過來，感覺到身前的人轉過身來看着她。

睡着了的林闊雪少了白天冷冽的鋒芒，眼角藏着朝氣，卻依然不可低估那幾分銳利。

雖然還未成年，但身段已經十分高挑，繼承了她母親那邊的身高基因。

“雪兒還會再長高嗎？”

她聽見席先生的自言自語，不知他總是在想什麼。

在迷迷糊糊中林闊雪再次陷入沉睡。

此時夜色已經悄然褪去，這個時候林闊雪就要起床準備上學了。

她睜開眼，看着席先生已經睡着了，就這樣一直看着他，直到他那黑色的發絲一點一點化作窗外的曙光。

為什麼睡夢中還要蹙着眉頭，你究竟怎麼了？

受傷的腳歇了一晚，稍微一動，疼痛更加清晰地襲來，但她隻是皺了皺眉，沒有出聲。

過了十分鐘後，她才起身，靜悄悄地沒有吵醒他。

她一手撐着床，一手拎着被子角，将被子輕輕地蓋在席先生身上。

林闊雪下樓吃飯的時候，席先生就已經下樓了。

她有些訝然：“席先生不多睡一會嗎？”她感覺得到，他昨晚并沒有睡好。

他穿着棕色的針織衫，坐在餐桌前：“習慣了，睡不着了。”

她知道，他就是為了起來送自己去上學。

林闊雪越來越覺得，他對自己的好，比對親妹妹更離譜。

當天晚上，林闊雪打開了那本老相冊。

這大概是她四五歲的時候，有母親抱着她的照片，也有外公外婆的照片，可是，為什麼許多照片都不完整？

忽然，她在相冊中發現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清俊溫柔的眼睛，輪廓幹淨的臉龐，和那黑漆漆的發絲。

她幾乎一眼就認定那是少年時的席先生。

少年穿着校服，抱着的林闊雪看起來也還在幼兒園時期。

她又翻過一頁，這一張照片，少年的左手抱着小孩，可是他的右半邊身子卻已經被剪去。

後面還有許多張，全是少年和孩子的照片。

可是，它們并不完整。

它們缺了一部分。

林闊雪緊緊蹙眉。

所以，席先生知道她喜歡吃什麼，知道她怕狗，也就解釋得通了。

可是，為什麼，她對他卻沒有任何印象。

第二天，席先生照例送她去學校。

在車上，林闊雪終于道：“以前，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和我說的嗎？”

他說：“你想知道什麼？”

“我姨媽為什麼認識你？”

席先生道：“十幾歲的時候，我在你外公家住過一年，那時候，你姨媽和你舅舅都在老宅生活。”

“我呢？”

“你……你和你母親有時候也會回老宅，我記得你那時候隻有五歲左右。”

林闊雪皺眉：“可我為什麼沒有關于你的記憶？”

“你還小。”

席先生笑起來，又是那種笑，類似于是對寵愛的妹妹，林闊雪喜歡這笑容的展開，卻不愛這種被當成妹妹的感覺。

雖然他真誠的回答了，但雲淡風輕，似乎早預備好的一套說辭。

林闊雪察覺到問題：“按這樣說，席先生家和外公家應該是很好的關系，可我從沒有在我媽和外公口中聽過你的存在，直到外公死前，你才出現，好像你的出現，就隻是為了來接手我的生活，讓我平穩度過初顯期。”

她意識到席先生一直有事瞞着她。

席先生盡管面色如常，林闊雪還是看見了他眸中微微的閃躲。

“我不懂，究竟有什麼事必須瞞着我？在醫院的時候，外公和你說了什麼？”

車内的氣氛有些焦灼，前面開車的清江不禁也懸起心來。她還從沒有見過席先生和雪兒小姐這樣的氛圍。

席先生目光深邃，“雪兒，有些事情，不知道會更幸福一點。”

林闊雪那時候畢竟太年輕，還總是容易感到憤怒，仿佛胸口有一道裂開的岩漿，從裡面冒出滾燙的霧燼。

“所以所有人都瞞着我，如果我不問，你也什麼都不打算告訴我，對嗎？”

他和其他人一樣，對她有所隐瞞，這一點這讓她感到格外難以忍受。她希望席先生是不一樣的。

而席先生的沉默讓她更沮喪，更不甘。他根本不懂，自己不可能也不想當一個被他保護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更讓她感到可笑的是，盡管她生氣到想要直接下車走人，卻又知道這麼做一定會讓他難過，也更不忍心對着他發怒。

因此，她隻是強忍着胸口的怒氣，連想要釋放威懾力信息素的本能也壓抑着。

終于，到了校門口，林闊雪頭也不回地下車。

席先生喊住她：“雪兒。”

林闊雪心裡狠了狠，沒有回頭，徑直進了校門。